家族梦、民族梦
作者:李晓亮
引言:
“鸾翮有时铩 龙性谁能驯”这是我的QQ个性签名;“吞声不敢长嗟叹,恐动高堂替我愁!”这是我的QQ个人说明。性情迥异貌似难以调和的两句,却又真实统一于我一身。
我产自鄂西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亲中年(时年42岁)得子,自是珍爱有加,可以说我的童年是在溺爱中度过的——当然对这种溺爱推波助澜的,应是那时还健在的我最亲爱的爷爷、奶奶。
爷爷,据说是地主,但现在听老人们说其实那时论资产我们村没一家够得上地主标准,也许我家点背,被划入此列,但乡亲们也是走走形式过场,根本也没怎么真斗过“地主”。可父亲却也因此背上了一个“成分不好”的恶名,保送中学也因之流产。但父亲年轻时(42岁以后)常给说他小时候(十几二十岁时)多么的天资过人,多才多艺。那时让我羡慕的就有比如成绩优异、会踢毽子(一个人踢他们一个班、会织毛衣(隔壁村很多姑娘出嫁都是他给织的嫁妆)、砌匠、木匠活都能干、会嫁接果树……在我长大后,也常听村里的大爷们讲,小亮现在虽然长得好,但还没他爹年轻时后漂亮!所以我也可以推断父亲年轻时一定是英俊潇洒、才艺出众、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只可惜“成分不好”,保送搁浅,高小毕业就回家挣工分了。也因成分问题,帅小伙四十多岁才娶了个外省过来的老婆。但这个外地媳妇天性心气儿高,和公婆关系处理的一直不能说是和睦融洽。甚至公公因为和儿媳妇赌气,甘归黄泉,也拒绝医治。父亲是大孝子,为此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对不起爷爷。
爷爷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当天晚上院子里围着很多人,他们不让我起来,我便蒙头又睡了。甚至下葬那天,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哭了,我也因此耿耿于怀,心里咒骂着自己的不孝。
少了爷爷的宠爱,我照样过着穷人家的皇帝少爷生活,中学时才学会划火柴,当我亲手划燃第一根火柴时,我兴奋地跳起来大嚷大叫!这是因为此前,我奶奶一直教育我,不要学烧火做饭,不然你要学会了,你妈就更懒了,就再也不会给我们做饭了。想起小时候听的奶奶讲的更恐怖的关于母亲的传说——据说我才几个月大时,一次母亲和父亲吵架,我哭得很凶,母亲也不理,奶奶抱去一看,是一根带子系得太紧,勒得我不舒服,奶奶据此甚至不止一次得向我灌输过谋杀论思想,幼时的我不明事理自是深信不疑,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当然,母亲和奶奶我一个也不怪,只是我夹在婆媳过招之间,成了无辜的试剑石,呵呵。
关于爷爷,现在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时候骑在爷爷腿上,捋着他的山羊胡,听爷爷讲故事。那是我有生以来对书的第一直观感受,因为爷爷告诉我那些故事都是他在书上看来的,或许从那时起,读书已经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并天然带有任何东西都不能将其摧毁的神秘力量。
现在我上了大学,读的是中文系。我想爷爷的遗愿、父亲的夙愿和我的梦想,三梦终于合一了。
我知道,爷爷一直盼我能好好读书,跳出农门;而这更是父亲的夙愿,他的读书之梦,只能圆于我身。而我的梦想则是饱览群书,使自己能像爷爷一样博学(在我心中爷爷的故事永远是讲不完的),能像父亲一样多才多艺。
读书是我们家族的唯一梦想!
“耕田莫嫌三伏热,读书须耐五更寒!”这是高悬于我家正中的一幅中堂画的楹联。耕读传家,上学后的我一直以为这是古代饱学之士,所神往的“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之类的境界。没想到并未上过多少学、家中更无藏书可言的父亲,竟选中这一幅对联垂训于堂,我不禁对父亲又增几分敬意。
从小父亲对我的学业就丝毫未有松懈,而小时候我也一直是不做完作业,绝不出去玩的乖孩子。我自小就是在师长亲友、街坊四邻的夸赞声中长大,父亲也一直以我为荣,除了一件事——看闲(课外)书。
不知为何,我从小就非常喜欢看杂七杂八的书,但父亲对此态度一向坚硬。绝对不允许我看课本以外的书,是以我每得闲书都要躲于蚊帐之内“偷窥”,久而久之,竟练出听声辨人之奇功,就是听脚步声分辨来人,若听出是父亲,则马上隐蔽。
但父亲在我稍长之后,并未对我采取我想象中的“乱点鸳鸯谱”,而是十分尊重我的意愿,虽然我看出在我选择文科之时,父亲显得有些遗憾和无奈,但并未过多干涉,而是默许了。也因此,我更加珍视自己的选择,高中三年尽量刻苦努力学好文科专业,虽然数学我已经想放弃,但想到父亲的眼神,我坚持了下来。高考时,数学竟是我发挥超长的一科,破天荒地第一次及格了!
也因此我考上了现在的大学,虽然我又选择了学中文,但父亲还是没有阻拦。渐渐长大的我,也开始理解父亲的苦心了。自认为高中时写的那篇《老了与大了》(指父亲老了,我长大了),写出了父子现在的真实处境和心境,虽然还没给父亲看过。
其实说来好笑,父亲之所以从小就极力反对我“从文”,只是因为自己受了文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为那常浩劫,一个风华正茂的才子,被残暴地剥夺了上学进修的机会,沦为中国最苦的8亿农民群体中的一员。他一直想让我从医或从教,以为医生和教师不管哪个政党执政,都不会砸了饭碗。年幼的我,甚至嘲笑过他——一个愚昧的中国标本式农民。以为他的想法幼稚可笑,其实结果恰恰相反。对于一个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的老人,对于一个本能地只会用有着切肤之痛的经验来验证生活的善良的人,对于一个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供我吃住上学的贫穷父亲,对于一个生活在“学好数理化,行遍天下都不怕”,而文史哲类的毕业生找个糊口的工作都万分艰难的,民生多艰的社会里的一员,我有什么资格对他的坚持讪笑?除非自己真是禽兽不如!
当时我却赌着一口气,踌躇满志、而又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一定能用今后的成绩向父亲证明儿子的选择并非错误。
可是现在已经大四的我,正的不敢向当初那么自信了。因为我所就读的是一所工科院校,才升为二本没几年,校名也是新换的。当年就是觉得它的名字如此恢弘大气,所以才毫不迟疑地填报此校。可进来后才发现,事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乐观。特别是临近毕业,压力更是与日俱增。
03年进校时我是在文学院,现在已经换成文学与艺术学院。而且我们是“黄浦一期”,是开山弟子。学院是新成立的学院,教师是新招收的教师,管理、教学都不是很成熟,现在临近毕业,问题更是凸显。好象我们已是被抛弃的一届,实验失败光荣牺牲的一批,反正至今毕业生就业这块,我们院做的那是相当不容乐观。
而我在大学期间,又因种种原因(学院管理上的一些纰漏)而耽误了正规学习,考级证我是要啥没啥。理论不足,而实践有余,两年来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网络发表文章数百篇。
即使如此,我却还是不敢保证,毕业时能找到一个让家人展颜的工作。更别说向父亲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多么英明神武了。
当然,即使我个人努力最终归于失败,但我的梦是不会变的!
我的中国梦,就是我华夏民族,不仅是以一个冷冰冰的技术强国姿态屹立世界民族之林,更是文明古国,文化名国,关乎人文,以化治天下!
要实现这个中国梦,仅靠我一人肯定不行,我希望有志于此的中华之子,都积极行动,众志成城,我就不信中华文明、华夏文化之复兴还能远吗?
每念及此,虽然内心激荡,热血澎湃,但最现实的困扰却来自于工作!于是对家人总怀愧疚,即使找不到工作,我想作为一个中文系学生,以笔抒情达意,略诉衷情却是最基本的为人子孙的本分,家族梦、民族梦,蕴涵其中:
“亲情三忆”之父子
(一)
这列特快列车叫都没叫,就哼哼着爬出车站。他背着装有录取通知书的包,夹在车厢里的人堆里,觉得被挤得比奶奶包粽子时捏得还紧。他紧挨着老表——他们那里管表亲都叫老表——站着。老表时不时提醒他注意把包抱紧。
他望着本来就有些驼,现在正蜷坐在偶然空出的一个位子的边角上的父亲。父亲头发花白,身子干瘦。身上穿着数十年前流行过的天蓝色棉布褂子,蹬一双半新的解放鞋。这副行头只有出门时才穿,虽然不亚于穿着“农民”两个字,但比平时做活穿的那副鹑衣百结的丐帮装束,又不知要强多少倍。父亲两腿紧夹着一个大挎包——临走时没有装衣服的包,姑父把钓鱼用的包给了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腿间挎包的提手。
这次他要去的省,正是他母亲来的省。他第一次出远门,父亲也是第一次回“老娘家”。他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出县,出市,出省;第一次坐电梯,坐火车,等等。父亲沾光,也是第一次出省。他本是托外甥送儿子,自己不打算来的。外甥是他们镇上某站站长,最近又调到县里了。只有他常出门,到处跑过。但又听邻村有娃子上大学的人说,大学大的很,报到时自己领被窝,从这头抱到那头要走好几里。父亲怕累着外甥,最终还是决定来一趟。当然,这来回百十块的车票,还要耽误几天的活,父亲是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不下几十遍的。
列车在光山秃岭中蚁趋蜗行,已经累得哼都懒得哼了。行过几路小站,车上空出的地方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本来挤到的是“站票”,现在也坐下歇会儿了。在这之前,父亲几次问外甥吃不吃点啥,外甥都推说不饿。这时才拿出姑妈煮的几个鸡蛋,一人吃了一个。
他第一次坐火车兴致很高,眼睛一直盯着窗外。连阴雨下了近半个月,现在仍不紧不慢地下着,稍高一点儿的山顶上都围着一圈乳白色的雾带,颇有点仙境意味。群山相环,山上泻下的股股溪流也在山脚下合成一条怒潮澎湃的的黄龙,忽左忽右,不时地出现在窗外。山间轨道不平,他明显感到车身的倾斜,列车在乱山间匍匐蛇行。隧洞一个连着一个,他数着数着,已没耐心数下去了。
(二)
车有气无力地边哼边走。他不禁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小时候,父亲“逼”着他学数学——因为父亲一直认为他数学不行。父亲要把自己的梦圆在儿子身上。他听父亲说过,父亲小时侯学习成绩突出,多才多艺。只因为成分不好,小学毕业就下学,学医当兵都不成。十六、七岁就已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每天要挣12个工分——满分。所以从那时背就压得有点儿驼了。结婚很晚,四十多岁才有了他。晚来得子,呵护备至,一心只望他能脱离农门。
这次,儿子考上大学,成为村里第二个大学生。至亲近邻都来祝贺。两个姑妈、十几个老表齐至,场面之热烈,仅次于为他的九旬老奶奶祝寿。老表们喝尽兴后烂醉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想着想着,他眼圈也不禁红了红。
而他的学费,有老表们凑的,有村里叔子婶子帮的,和老父几十年攒下的,一共也只有可怜的一小沓儿。因为没有经验,不敢申请贷款。
这次,父亲心里出了口气。村里一个女娃儿,和他同级。小学,他成绩远胜过她;而中学,她的成绩又超过他。特别是中考后,她考上县一中,而他则是“县三中”——镇上的**高中。她大爹(他们那里也称父亲为大爹)几次经过他家门口,都要一个“哈哈”打上天,说:“两个娃子都上**高中,人家不说啊?哈哈…….”(她哥哥和他都在**高中)这次他考上了,而她还在一中复读。从此她大爹在他父亲面前一声不吭了。
(三)
车上列车员从不报站,害得他夜里也不敢睡,车到一站,他问一下,终于在凌晨四点到了终点站。父亲忙又请外甥下馆子,外甥说就在这小摊上随便吃点儿算了。结果一人吃了一碗饺子,加上在车上一人吃的一碗方便面,就打发了这几十个小时。父亲嘴里一直在埋怨外甥替他省钱,外甥则一直在为自己只拿了通知书复印件没买到半票而埋怨着。
等着问着,终于坐上第一趟车到了学校。结果像进了大观园,东摸西问,到了新生报到处。父亲抱着挎包,木讷又有些惶恐地坐在校园里的一个冷饮棚下。他的一身正宗“土”家族打扮与莘莘学子时尚前卫的着装,顿时构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他和老表去缴费,他开始为自己的衣着和地道的土话而有点儿自惭形秽。
过了月余,他已成了一名学生干部,还是原来的那副行头,昂首阔步于大学校园。这期间他给舅母写过一封信。但自从舅舅前几年车祸死后,舅母就没回过信。这次结果一样,半个月后信被打回来,上面贴着“此人外出”。
又过了月余,他接到一个电话,是父亲打来的。父亲说他们也装电话了。但每次他打电话回去,父亲在听完他一句话后,就说:“还有啥子事么,没有就搁到了。”每次通话一般不超过一分钟。
“亲情三忆”之想给母亲写封信
母亲是四川人。才来时,因为口音的差异,村里人都叫她“蛮二嫂”,连父亲有时都叫她“蛮子”。当然,这里的“蛮”字仅仅是指口音上的不同。现在,虽然母亲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我们当地土话,但大家叫了一二十年,都习惯了,早改和不了嘴了。见面一句“蛮二嫂”,听着倒还格外亲切。母亲也习惯了。
我家应改可以作为一个典型中国北方过渡中的封建家庭的标本,特别是爷爷奶奶都还健在的时候。家里奉行的是“父父子子”的教条。父母都是生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长在毛主席时代的人。而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当然,已能记事了),我记得当时全国一心,众志成城——连我们小学生学习用“早日”造句,都是清一色的“希望我们祖国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地喊着要早日实现“四化”。可是,我在那时已经能模糊地感受到我们那一家子人望“我”成材的心,和全国人民奔“四化”的迫切感比起来,丝毫不逊色。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我那乡下私塾生活般的童年。但我知道全家所付出地远远大于他们对我所期望的。母亲更不用说了。小时侯,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母亲每次起来那么早。除了生病,她基本上每天早上4点就起床了。
大部分关于母亲的事,我都是从奶奶那儿听说的。奶奶是裹“小脚”的。或许是由于地域风俗文化的差异给她们带来过一些不适应,我不排除从奶奶口中得知的那些琐事,带有一定程度的她自己的主观好恶。她所讲的大多是一些日常琐碎之事。同一屋檐下,婆媳之间,居家过日,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大部分乡下女人,闲来无事,都爱搬是弄非。为了点儿蜗角小利,斗得村头村尾,鸡飞狗叫是常有的事。她们也未能免俗,鸡毛蒜皮,常常挂在彼此嘴边。见面时,你瞪眼睛,我撅嘴,短则三两天,长则十天半月。当然,那时她们都还年轻,一个甲子刚满,一个四十出头。
母亲生性好强,从不轻易服人。据说她刚来我家那会儿,“什么都不会(奶奶语)”。可现在我看见的是一位持家有道、待客有方,不说“相夫教子”也算贤妻良母型的家庭主妇。但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大概是因为母亲那时心气儿太高吧,家庭的气氛并不算很和谐。现在想起来,(加上自己到四川两年来的感受)觉得这大概还和母亲“川妹子”的个性(“辣”)有一定的关系。难怪有时我在惹恼父亲时,他会说“跟你妈性子一样”,也许是我当局而迷的缘故,我一直每觉得有哪点儿不好。
其实,提到母亲,我一直有一种负罪感。这也是我很少在外谈论母亲的缘故,或许我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某些东西。可能是从小受奶奶思想强制灌输的影响,可能是受幼年家庭氛围的影响,也可能是……总之,不知何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对母亲产生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情愫,直接导致我很少当面叫她“妈”。虽然,我从心里到行动上对母亲都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绝不拂意。可仅仅这一点儿已经使我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令母亲伤心欲绝。尽管她不对我当面表露,我也能感受到。像祥林嫂念叨“阿毛”一样,父亲和左邻右里不知多少次听到她黯然神伤地叨念。
有一件小事,名副其实的小事,小得我都忘了事情的由头。但对我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记得那时,我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是个周末的早上,家里只有母亲和我。她在院子里洗衣裳,我关着门在看电视。不知为什么事叫我,我哼了哼,却坐着没动。母亲突然大为光火(可能早上和家里人吵过架),沉着脸把我叫出屋,叫我跪下,叫一声“妈”。当时我吓呆了,哭着跪下,颤抖着叫了声“妈”。话刚出口,母亲也哭了,跪下抱紧我。母子相拥痛哭。
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父亲。从小到大,在家我从没受过罚挨过打(这在我们村,可算是奇事了)。但那次,我跪下了,为了母亲。现在长大了,我才渐渐懂得父母的艰辛,才明白屈屈一跪和他们如山似海的恩情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况且,他们真正需要的也不是那个简单的屈膝动作。作儿女的一定得理解父母的苦心。
上大学时,我报了四川的院校。当时好像什么都没想,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母亲是我选四川的最大原因。我一定要来四川看看。
放假回家,突然觉得父母又沧桑了很多。因为年迈,父母近年身体越来越差。母亲以前总会趁农闲抽空出去打猪菜,为了省下一点儿糠;扯夏枯球、野菊花(可入药)——一斤只有几毛钱——拿到镇上卖,以贴补家用。每次回校前,母亲会将积攒了半年的大约十几二十块钱塞在我手里,说,现在身体不好了,就只有这么点儿,路上卖点儿水……而我竟狠心地硬咽下已到嘴边的那个“妈”字!眨了眨已经潮湿模糊的眼睛。
从不曾专门为母亲写下点儿什么,因为母恩如山,母爱似海,只言片语,岂能备述?从没给母亲写过信,即使写了,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因为她不识字。但在这里,我还是想给母亲写封信,因为只用一个字就可以完全代表我的心声:“妈!”
“亲情三忆”之奶奶,我想对您说……
——致天堂的一封信
奶奶:
您在天堂还好吗?
都说“高处不胜寒”,那天上应该比老家冷吧,您今年该九十二了,不要冻着哦。不知天堂有没有您到秋末就离不了手的“烘炉”(老家的一种带手柄的便携式手提小暖炉,冬春季节,家乡的老年人都离不开它)。
去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放假回家,发现老家下的雪,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大。您也别担心,我已经长大了,学会照顾自己了。倒是都说“老小老小”,您老了以后(大概八十以后,我们背地都说您老糊涂了,像个小孩一样),不会照顾自己,冷了不愿意加衣,冻着怎么办?您又不是不知道,爸妈都老了,还要供我读书,负担多重啊。您有时还发小孩脾气,现在想起都好笑。
不过您都走一年多了,您走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孙子不能没有您!回家后,发现少了一个缠着小脚,拄着拐杖,依门守望,等孙子放学、放假的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总觉少点儿什么,尽管,您在的时候,有时我还嫌您烦。现在看来,那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是多么幸福又多么愚蠢啊!
还记得您摔伤后,卧病一个月,直到等到我放假回家,见到您日日夜夜念叨的宝贝孙子,说了句话后,您才离去。村邻亲友都说,您是在等孙子!可是不肖儿孙,竟没见到您最后一面!没能送到终,我怎么对得起您二十年来,对我的溺爱啊。奶奶,我知道您不会怪我的,不是吗?可我能不怪自己吗?
您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已经上了大学吧——大一时,听爸妈说每到周末,一看见村里那些中小学生回家,您都会问我们孙娃子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而且还是在您一直都对其颇有微词的母亲的家乡。在您给我的比较深刻的记忆中,关于您和母亲间的故事大概占得有一半。母亲是外地人。大部分关于母亲的事,我都是从您那儿听说的。或许是由于地域风俗文化的差异给你们带来过一些不适应,现在想起来,我不排除从您口中得知的那些琐事,带有一定程度的您自己的主观好恶。您所讲的大多是一些日常琐碎之事。同一屋檐下,婆媳之间,居家过日,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大部分乡下女人,闲来无事,都爱搬是弄非。为了点儿蜗角小利,斗得村头村尾,鸡飞狗叫是常有的事。你们当然也未能免俗,鸡毛蒜皮,常常挂在彼此嘴边。见面时,不是你瞪眼睛,就是我撅嘴,短则三两天,长则十天半月。当然,那时你们都还年轻,一个甲子刚满,一个四十出头。
奶奶,您听我说,在我还小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母亲那时心气儿太高吧,家庭的气氛并不算很和谐。这也许是您对她有些看法的主要原因吧。听您说母亲刚来我家那会儿,“什么都不会”,可现在我看见的是一位持家有道、待客有方,不说“相夫教子”也算贤妻良母型的家庭主妇。您现在在天堂,家里的事也不用事必躬亲了。有妈在,您老也可以放心了。
祝您在天堂天天开心,“老小”一下也无妨!
不肖孙儿:亮
[附言: 文章删改,悉听尊便。若采用,请赐告] (责任编辑:王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