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考学梦
作者:武焯
1966年的夏天,我小学毕业没有经过升学考试就“考进”了中学的门坎。说“考进”不确切,小学毕业后原地原校升初中。那个年月,稀奇古怪事的屡见不鲜,什么“教育革命”,“缩短学制”等等,恐怕中国的老百姓没有几个能讲出个所以然、理出个子丑寅卯来。 一夜之间,我们城关镇第二小学变成了红旗镇七年一贯制学校,我也这样稀里糊涂地原地踏步“考进”中学的门坎;代数、几何等初中一年级的课本还没有发齐,正数负数的概念在脑海里还模模糊糊,“文革”风暴刮到山区小镇,学校忽然停课了,学童们忽然无所事事。两年多后,我们这些社会“流浪儿”突然又被人想起“一窝端”全部赶下乡去。我又稀里糊涂成了下乡知识青年,小学文化的我从此算初中毕业生了。前两年,突然来了个文件,说下乡时间可以计算工龄,经办人员扳着指头笑着算:你14岁下乡?不可能吧。
然而,那个狂热的年代,有谁能讲得清什么事可能,什么事不可能?
推荐上大学,有的人根本不够条件但够“格”,照上不误;有的人各项条件都符合就是不够“格”,上大学没门;我既不够条件,也没资格,做梦都想,但可望而不可及,只好将奢望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忽然一夜春风来。恢复高考的消息,在我的心中荡起阵阵涟漪。但是。这最公平的竞争又最不公平,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老三届、新三届等等,阿猫阿狗齐上阵,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这公平吗?我很是犹豫,仔细盘算获胜的把握不大,有勇气没胆量,只好将勇气投放到夜校里,准备用两三年的功夫速成中学文化。就在这时,“电大”、“职大”、“夜大”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送来满园春色。
那天,我临时被抽借在轧钢精整线上帮忙,上中班。多日没看到报纸,偏偏这天从同事手中看到一张《南昌晚报》,偏偏这张报上登载了南昌市业余大学招生广告,偏偏那天是7月14日离报名截止日还有整整一天,偏偏那时候上下左右办事效率极高,仅一天时间开证明、跑学校、填各种各样表格、层层盖公章、搞政审、送报表,一天往市里跑了两个来回,终于在下午5时报名处收摊前办完一切报考手续,终于在1981年8月1日我自信而又腹空飘飘似的走进神圣庄严的大学考场。
考场里,连猜带蒙,象打仗似的,考得趾高气扬又灰心丧气,从未学过的英语瞎打勾蒙到十几分,语文作文题“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织网”,感觉到是个典故,但从没有看过,凭对字面的理解洋洋洒洒提笔乱舞,5 门课考下来得了293分平均每门58.6分,上了半脱产班的分数线而离全脱产班仅差几分,令人欣慰更令人伤心。下班后从郊区赶到市里上课,晚上11时搭接住市区上晚班职工的厂车回厂,很是辛苦。好象是上了两三个晚上的课吧,学校突然降低分数将我们这几个幸运儿升到全脱产班,由此开始了我三年早起晚归并享受暑寒假快乐的久违了的学生生活。
业大三年,翱翔在中外文学的海洋,遥看古人文坛纵横驰骋,文学流派此起彼伏,文学佳作层出不穷、光耀千年……我的心也被激荡起来,仿佛自己已杀入文坛论剑,留下不朽之佳作,跻身于大家之列。然而,天生愚蠢笨拙,每遇考试,进考场似胸有成竹,下笔如风卷残云,交卷洋洋得意,分数下来垂头丧气,考试成绩从没有达到90分以上。欢也,悲也,苦也,乐也。在准备参加省教育厅组织的《中国古代文学》全省统考前夕,我手捧教材,头昏脑胀,思绪万千,不知飞翔到哪里去了,一挥而就写下篇不文不白的怪文《论考书》,抄录如下:
考,自科举取仕始,兴衰数千年,于今最盛:入小学,考;升中学,考;考大学更是一个考字,了却人的一生一世。求学考,招工考,晋级考,评职称考……或考之兴高采烈、喜气洋洋,或考之垂头丧气、怨声载道。余,曾一身汗,几斤肉,长夜少眠,短日长书。然晴天霹雳,六月雪飞,漫身凉透。幸开门路,纳人材,降分数,进业大,已三秋两春。而以“太学生”考,期中考,期末考,三考六试,可又扬眉吐气乎?呜呼。考,或趾高气扬,或蛇行匍伏;或心花怒放,或黯然泪垂。孟郊登科,春风得意;钱起落弟,莺花落羽。今临考温书,浮想联翩,得意乎,不得意乎?诗圣不弟,放翁叹书。留仙三第一,不及聊斋奇。吾,从圣否,从仙否,从阿Q否?呜呼!死到临头作考书,以记之。然记何乎?
业大三年,考试从未拿过高分,成绩以70分为中心打转。而学中文的我竟不自量,在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的寒假里竟报考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研究生,各专业及综合、政治理论的考试成绩仍然没有摆脱我的70分怪圈,英语成绩又如我入大学考试瞎蒙蒙到10分。
作了一次考研梦,梦已完,梦难醒。人生的路上考试重重,什么时候能考得心花怒放、洋洋得意?但是,就是考得天下老子第一又能怎么样?!
如今,我业大毕业回厂二十多年。已是高级政工师和大型国有企业中层干部的我,回想起走过的路程如梦般----小学毕业的文化、挂着初中毕业招牌的下乡知识青年、业余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应届大专生考新闻专业研究生…… (责任编辑:王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