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奥特曼对世界电影的影响见诸各处：电视连续剧《火线》中立体交叉的对白与相关的电视画面的运用；《巴别塔》、《博比》、《撞车》、《速食帝国》中同一主题多条叙事线的穿插交迭；P.T.安德森和阿莱杭德罗·冈萨雷斯·伊纳利度都可称得上是他的后人……在他的人生电影落幕之际，我只愿在脑中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位美国电影界最伟大的赌徒，耸耸肩，悄悄走远。
———《纽约时报》首席影评人A.O.斯科特
“他们都在做鞋，而我在做手套。”罗伯特·奥特曼曾这样评价他的成就与好莱坞之间的关系。的确，尽管勉强都算是在从事电影业，但奥特曼的作品却是一种古怪而大胆的魔术，“恬不知耻”地朝着与好莱坞相反的方向昂首阔步……混乱，但是懂得节制，奥特曼就是美国电影界的杰克逊·波拉克（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
———《卫报》
别人只看见一幅幅画面时，罗伯特·奥特曼却看见了无数立体交叉的层面。
别人只看见戏剧性的简单故事时，罗伯特·奥特曼却看见了人性的复杂。
别人只看得见叙事技巧时，罗伯特·奥特曼却看见了丰富多彩、充满活力的生命真谛。
他是一位目光远大的导演，一个梦想家，他将电影变成了镜子。
———《华盛顿邮报》一位真正的独立电影人和一位创新大师走了。
———《洛杉矶时报》
他是圣诞晚宴上脾气暴躁的叔叔，对劝自己讲究点礼仪的家庭成员出言不逊；他是个彻底的背叛者，拒绝拍摄那些令人感觉良好的电影，事实上，他根本什么电影也不想拍。
本周一晚，高龄美国导演罗伯特·奥特曼因癌症并发症在洛杉矶一家医院内去世，享年81岁。他是一个电影工业大教堂门外坚持说真话的麻风病人，也是好莱坞电影艺术纪念碑的一个最狡诈的凿工。
好莱坞一向都是在他们的“反叛者”去世或者活得比他们的敌人更长时，才愿意表达对他们的爱意。奥特曼活得够长了，长到在今年3月获得了奥斯卡终身成就奖。梅丽尔·斯特里普和莉莉·汤姆林在颁奖礼上用一段“双簧”迎出了他，这种方式正是奥特曼在他的42部电影中最喜欢使用的，尤其是1970年的那部《风流医生俏护士》，这部对战争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的黑色幽默片定义了奥特曼拍电影的风格和态度。而这个“老顽固”开口致谢时，则显得好像一直深受宠爱。“在事业方面我非常幸运。”他说，“我从没拍过一部自己不想拍的电影。对电影的热爱给了我通往世界和人性的自由。”他还透露自己于上世纪90年代初接受心脏移植手术，而这颗移植来的心脏属于一个30岁的女人，“据说拿到这个奖就表示你这辈子的辉煌到此为止了，可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活40年呢。”可惜的是，今年上映的《牧场之家好做伴》成了他的“天鹅之歌”。
如果说算不上是奥特曼最杰出的作品，《牧场之家好做伴》起码也可算是最“奥特曼”的作品。他将“美国”这个主题描摹在一张巨大的画布上，奥特曼倾泻在“后族裔”大熔炉中的几十个情节，让人体会到了电影的永恒性。在奥特曼的精致画面泛出的巨大痛楚中，美国在疾驶、碰撞和扭打。谁能让画面上这些人闭嘴？连奥特曼也不能：他的那些角色永远在说话，无休无止地说，不管别人能不能理解。就算两个人对谈时都有画外音告诉你，眼前的故事只是这么多可被讲述的故事中的一个。这些对谈并非漫不经心的采样堆砌，相反，它们都是无比华丽的样本。这正是奥特曼颠覆好莱坞的杀手锏———过量的明星、令人窒息的故事、超越一切的情感。这是电影民主的时代，观众用眼睛和耳朵投票。擦亮眼睛，在画面消失前，投票结果会自动出现在你面前。
成为罗伯特·奥特曼
奥特曼1925年2月20日出生于美国堪萨斯城，这方土地孕育和滋养了包括沃尔特·迪士尼、查理·帕克在内的一大批美国流行艺术家。在这里，年轻的奥特曼爱上了电影。“那些电影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没有人拍，你明白吗？”在索尔兹伯里州立大学文学电影季刊1992年的一期中，他和约翰·C.蒂贝茨对谈时说道，“我现在仍然如此看待电影———我希望它们成为正在发生的事。”在奥斯卡获奖感言中，奥特曼将拍电影的过程比作“在沙滩上筑城堡”。事实上，他的电影更像马戏团，而不是城堡，奥特曼像个驯兽员，他的皮鞭不是挥向演员，而是挥向观众———他给了演员很多即兴发挥的空间，同时希望观众明白他想表达的当代美国电影难以捉摸、不妥协的天性。
奥特曼的导演生涯始于拍短片。服完兵役后，他开始敲好莱坞的大门，但当时得到的惟一一份工作是参与1947年的电影《圣诞夜》，影片出来时甚至都没署他的名。“我决定去加利福尼亚试试看写剧本。”他告诉蒂贝茨，“但我不久就回来了，身无分文。”
好莱坞一直不太愿意认可奥特曼的才华。到他第一次去西部碰运气到他的成名作《风流医生俏护士》（1970年）问世，他等了25年。这段时间里，他执导了数百集电视剧和一些想法独到的电影。因为他的第一部科幻电影《太空登月记》，奥特曼永远被华纳兄弟公司拒之门外。奥特曼回忆:“杰克·华纳说，‘那个白痴居然让这么多人同时说话！’”
奥特曼并不是发明叠加对话的人，回到有声电影诞生的时代，弗兰克·卡普拉、霍华德·霍克斯和刘易斯·迈尔斯通等导演都使用过这种方法。但奥特曼将这种方法运用到了极致———混乱，只略加以组织，几乎没有提供任何解答和抚慰。《风流医生俏护士》中喧闹的战友情、多情和无情让影片创造了“时髦”这个当代概念。影片中，朝鲜战场上的治疗类选法（根据紧迫性和救活的可能性决定哪些人优先治疗）影射的是越战，是奥特曼超酷的智慧。但对电影大亨们来说，这是无政府主义，因此他们很少拥抱奥特曼。
不朽的冒险精神
《风流医生俏护士》也是奥特曼商业上最成功的一部作品。为了吸引投资，他并不是全不在意票房。此后，他很快在日程表上排了5部既不需要多少投资也不需要多少回报的电影计划。这些电影都不是票房大片，但帮助一代人认识到了他们自身以及电影的潜力。
作品中满是矛盾的奥特曼几乎无法被约束和归类，不过在两种电影形式上他可以说是专家：史诗片和浪漫片。《纳什维尔》好似乡村音乐的世界末日万花筒，奥特曼老谋深算的玩世不恭风靡整个美国；《西塞英雄谱》力证美国历史是在糖果外衣包裹内的谎言；《婚礼》中的四层结婚蛋糕被喷上了黑漆，里面共有48个人物。不过，奥特曼也有安静的艺术家气质的一面：《待嫁女儿心》、《幻象》和《三女性》都对处于精神崩溃边缘的女性进行了怪诞而细致入微的研究。上世纪70年代，奥特曼总共执导了14部电影，再没有一个美国导演有这样惊人的速度和成就。这以后，其他同辈导演纷纷选择退休和或者退隐，奥特曼却转移重心，开始拍B级片，执导关于电影的舞台剧。1992年，奥特曼凭借《大玩家》从“流放”中回归。此时，一个渐渐成形的独立电影发行体系已蓄势待发，准备为奥特曼更多晦涩的电影提供资金，并把奥特曼送上美国独立电影的老大宝座。
优越中感到孤独、没有明显的结局，这是奥特曼电影的整体基调，他的每部电影都以群体活动为背景。作为典型，在10位导演的短片集《末世风情画》中，奥特曼聚焦的并不是歌者，而是看歌剧的人。在他大胆的民主畅想中，每个人都是首席歌唱家。在《大玩家》中，他甚至玩得更High。在后来的《银色，性，男女》、《云裳风暴》和《高斯福德庄园》中，他继续着自己在形式上的创新，这些实验最终沉淀为了“奥特曼风格”。
在这个速朽的时代，电影都是商业片。而奥特曼，表面上看很另类，实际上却是个理想主义者和保守分子，他坚持信仰，坚决保留电影最优秀的品质。就像斯特里普和汤姆林说：“你们看完他的电影后会发现生活就是许多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
当一场地震在《银色，性，男女》的结尾撼动了每个人的神经时，汤姆·韦茨对汤姆林喊道：“好了，宝贝！我们一起出去！”这本来可以作为对上世纪90年代的最佳注解：20世纪末莫名其妙的归属感———这就是不朽的、罗伯特·奥特曼的风格。今天，他走了，也带走了电影的冒险精神。
漫长的告别
他最后的合作伙伴说……
梅丽尔·斯特里普：
鲍勃不安分的精神仍在前行———上周我还跟他通过话，那时他对未来的计划还感到有些迫不及待。他一如既往慷慨、乐观地准备好了要迎接全新的作品，我们还大笑着谈论着我们的计划，为预期中我们为庆功而欢笑的那一刻而欢笑。这是一个多么绅士、多么好的人啊！并且他还拥有一颗如此伟大的心灵。他这样的人在世上是绝无仅有的，我们都会想念他。
弗吉尼亚·麦德森：
得知他离世前还在为下一部新片忙碌，这消息非常鼓舞人心。与他合作可能是我此生所经历过的最伟大的瞬间。我三生有幸能认识他本人———那个我眼中的鲍勃。
约翰·C.莱利：
一个伟人离开了这个舞台。在我与他相处的那些短暂光阴里，他的生活似乎只与两件事有关：实话实说、寻找快乐。要是我们都以他为榜样生活，每个人都得补上不少功课。我相信，像他过去常说的，下个轮回我们定会再见。
加里森·凯勒：
奥特曼先生热爱电影，热爱拍片时的混乱和喧嚣，热爱与演员和工作人员相处的时间。他全然不在意金钱、成本，也不介意繁杂的宣传工作———工作时，他就像活在天堂里。很遗憾，我们合作的这部电影成了他的“绝笔”，但是我们都曾有幸看到，81岁的他是如何经营他所热爱的事业的。81岁时还拥有满腔热情和对电影的热爱，真好！（以上四位均为奥特曼最后一部电影《牧场之家好做伴》中的演员。）他们记忆中的他肯尼思·布拉纳：（曾与奥特曼合作《迷色布局》）
他是一位伟大的电影人，更是一位伟人。每个此生有幸结识他的人今后都会非常非常怀念他。
理察·基尔：
（曾与奥特曼合作《医尽女人心》）
再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因为曾与其合作而感到如此自豪了。他永远欣喜若狂，他是个魔术师、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男孩。他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他是世上最通晓美国式的愚钝和幽默的人，并且懂得如何以其独一无二的方式诠释出来。他是最深的海洋，同时也是最轻的鸿毛。我们都如此爱他。
蒂姆·罗宾斯：
（曾与奥特曼合作《大玩家》）
罗伯特·奥特曼的辞世让我倍感伤心，自我1990年遇见他起至今，他一直都是一位伟大的朋友，给了我无数启发和灵感。他的颇具个人风格的远见卓识、豪放不羁的独立的精神和敏感度启发了我这一代不计其数的电影人，并且还将继续影响未来一代又一代的电影工作者。他为美国电影留下一笔可贵的遗产，并将永远被大家深深怀念。
埃利奥特·古尔德：
（曾出演《风流医生俏护士》、《加州分裂》、《大玩家》等奥特曼的影片）
他是最后一位可与约翰·福特齐名的伟大美国导演。他是我的好朋友，对于与他合作的那段经历以及他赐予我的机遇，我永远心怀感激。
凯文·斯贝西：
（任伦敦老维克剧院院长时曾与奥特曼合作剧目）
罗伯特·奥特曼是一位真正的举世无双的导演，更是一位非凡的伟人。
彼得·莱纳（影评人）：
属于他的奥斯卡奖来得太迟了。事实上，好莱坞从未真正接受过他，因为他是少有的几个可以不依赖大电影公司独立拍出好片子的电影人。链接
五部奥斯卡提名电影
《风流医生俏护士》（1970年）
(同时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一整个强大而出色的群星阵容，一张混乱而妥帖的电影原声碟，奥特曼通过广角镜头打造了一部充斥着军帐、电话线、高尔夫球棍、止血棉的反战电影经典之作。这部电影让当时尚在成长期的唐纳德·萨瑟兰和埃利奥特·古尔德的演技彻底提升了一个档次。影片同时还成功地成了一部跨文化电影的范本。
《纳什维尔》（1975年）
在这部也许是奥特曼最有野心的作品中，24个角色个个形象饱满，而且影片2小时40分钟的片长中大部分还被歌曲占了去。这部影片可算是将娱乐与政治交迭这类题材电影的开山之作，用一种怪异的方式将它所处的那个时代的人们对电影的认识和期盼远远地甩在身后。
《大玩家》（1992年）
（同时获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经历了1980年代的低谷期后，奥特曼咆哮着用这部作品漂亮地予以还击。包括布鲁斯·威利斯、朱丽亚·罗伯茨、雪儿等在内等的一线明星均应允在影片中客串打造出的那个超豪华“群众演员”阵容，足以为奥特曼在影坛的地位提供一段金灿灿的注解。
《银色，性，男女》（1993年）
（同时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
这部奥特曼最有爵士乐味道的作品将雷蒙德·卡弗的九部短篇小说和一个他自己的原创故事串连起来，通过3小时的片长娓娓道来。他将22个生活在洛杉矶的小人物的生活琐事不加缀饰地搬上大银幕，让我们看到这个银色大都会不为人知的一面。
《高斯福德庄园》（2001年）
（同时获金球奖最佳导演奖）带着一班英国全明星班底（包括麦琪·史密斯、海伦·米伦、埃米莉·沃特森、克莱夫·欧文等），奥特曼以一个典型阿加莎·克里斯蒂式故事讽刺1930年代英国上流社会，并将其招牌式的立体交叉叙事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其他部分作品年表
《罪犯》(1957年)
《太空登月记》(1968年)
《空中怪客》(1970年)
《寂恋春楼》(1971年)
《幻象》(1972年)
《漫长的告别》(1973年)
《没有明天的人》(1974年)
《加州分裂》(1974年)
《西塞英雄谱》(1976年)
获第26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三女性》(1977年)
《婚礼》(1978年)
《五重奏》(1979年)
《天生一对》(1979年)
《选举风波》(1979年)
《大力水手》(1980年)
《秘密的荣誉》(1984年)
《爱情傻子》(1985年)
《唐纳1988》(1988年)
《梵高与提奥》(1990年)
《云裳风暴》(1994年)
《派克夫人的情人》(1994年)
《堪萨斯情仇》(1996年)
《换妻游戏》（1997年）
《迷色布局》(1998年)
《医尽女人心》(2000年)
《浮生若舞》(2003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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