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乞讨生涯，造就子女辉煌的明天

　　作者：傅友福

　　伍松祥大叔是从大别山区来的老汉，今年已有50多岁了。那天，偶然在深圳街头碰到他在行乞。对于乞丐我向来没有好感，在我的印象中，这些人大多好逸恶劳，想靠不劳而莸过上幸福生活。但伍老汉跛着的右脚，而且他从不死缠着路人，给也好，不给也好。正是他和善的乞讨方式，让我改变了一惯的看法。由于职业所然，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伍老汉。我想，伍老汉在街头行乞，也许有难言的苦衷。因为残疾人在任何场合都不 是那么好过日子的，他们往往要付出比比正常人多出几倍的努力。所以，在我给了他20元钱后，我就和伍老汉攀谈起来。

　　伍老汉告诉我，说他家中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儿女，大儿子考上北方某名牌大学，小女儿也在一所财会中专读书。我说你这不是亨福了吗？别人还没有这份福气，你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来到深圳过着这种乞丐生活，让人白眼？

　　伍老汉叹了一口气，是啊，别人都说我该亨福了，可是，两个孩子一年上学的费用，并不是我这个残疾人用双手就能在土地里就可以刨出来的。接着，他就向我讲述了他在南方鲜为人知的乞讨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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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1993年夏天，儿子伍兵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一家人高兴之余又伤感不已。让他上到初中毕业生，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家里就差没砸锅卖铁了。伍兵的学习成绩是没得说的，可那一年比一年贵的学费不是我这种脸朝黄土背朝天世代农民所能承担的。但是，伍兵的学习成绩好，我活了这大把年纪，盼的就是儿子有出息。想当年，我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好好的工作就这样丢了，后来又因为车社祸留下了残疾的右脚，只好回到了终年苦干还要挨饿的大别山区。年青人，我不是给咱革命老区脸上抹黑，我得实话实说。我做梦都在想，有朝一日儿子能跳出农门，为咱争点光。

　　我和老伴东凑西凑总算凑齐了伍兵上高中的的学费，但是，问题也来了，伍兵高中三年，除了学费以外，有时还要交补习费、资料费，少说也花上几千元，还有快要上初中的女儿，这钱从哪里来呀？你看我这半头白发，就是在当时给愁白的。伍兵很董事，他对我说，爹，咱家供不起我，娘又身体不好，干脆我也和别人去广东打工算了，要不，总有一天，当我考上大学后，你又没钱让我去上学，我会更痛苦的。

　　伍兵说的没错，照这样下去，别说考上大学，就是高中三年我都没法供他读完。可是，让伍兵去打工，我连想都没想过。不是中央有个什么领导人说过，“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虽然识不了几个字，但这道理我也懂。儿子的命运就掌握在我手里，我对自己说，决不能让儿子辍学。

　　可我是个残疾人，因为那一次车祸，我瘸了一条腿。在我们那里，正常人的生活都十分艰难，更何况我一个残疾人？怎么办呢？

　　让我改变主意去南方谋生是邻居一个堂弟从深圳打工回来，当他告诉我他在深圳捡破烂时，我真不敢相信他那一身油光发亮的打扮，竟是捡破烂赚来的。我把他当成救星，涎着脸央求他去深圳时一定要带我去。那邻居的堂弟经不住我的再三纠缠，在一次酒足饭饱之后，终于答应我的要求。我把家中四亩薄田交给老伴去打理，就和他一起南下深圳特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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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深圳，我和他都没有边防证进不了关内，但这位老乡很有办法，立即弄来两张边防证，让我们顺利混进关内。他告诉我，关内人生活水平高，各种瓶瓶罐罐多，卖的价钱也高，捡破烂的人又少，这样容易“发财”。

　　一开始，我和他在一起，租着一间月租200多元的小房间。我们早出晚归，一个人一天可以挣到二三十元钱。一个月后，我仔细算了一下，除了吃住外，还有500多元。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这钱太好赚了。

　　就这样，我每月几乎都有五、六百元收入，半年下来，我也挣了二千元。儿子读书有希望了，我再也不用发愁了。

　　可是，好景不长，正当我做着发财美梦时，我被治安队当“三无人员”抓起来了。他们见我是残疾人，就对我好言相劝，要我回家去，不要在这里影响深圳市容。我表面上答应了，并保证今后不在深圳露面。但是，他们放我出来后，我又在另一个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自己干起来。虽是这样，第一年除去来回路费外，我还拿了3000多元回家去。我高兴死了，这些钱，等于我在黄土堆里滚爬十年的总和，而且，这活并不比农活辛苦。

　　偿到甜头后，第二年，我还是来深圳干老本行，但废品反而没有以前多。原因是捡的人太多了，而且有的人不是捡而是偷，比捡的钱来得更容易。但不时有人被抓住，被劳教。我也怕了，回为我也和他们住在一起，搞不好哪天被抓住了，千口难分。我想我得再想另一种办法，要不连房租也会交不起的。

　　那一次，我正在街头捡 废品时，发现一个中年妇女和我一样，瘸着一条腿，坐在街边乞讨。由于好奇，我站在旁边观看。那妇女在她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里面有几张一元、伍元的票子。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三三两两往她碗里丢下一些钱。我估计一下，至少有三十几元钱。看到这里，我一下子来了灵感：这不是比捡破烂更来钱吗？

　　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她是利用人们对残疾人的同情心，来干这一行的。在我们老家，干这行往往和好吃懒做有关，很多人瞧不起的。可这里的人们可能没这么想，他们有工作，钱来得容易，更不要说那些腰缠万贯的老板了，他们不会去计较那一二元钱的。我想，我也来干这行吧，反正在这里没人认识我，只要舍得脸面就行。

　　但是，真让我干这一行时，我还真有点拉不下脸来。你想想看，我一个近50岁的人了，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如今要我站在街边乞讨，那滋味也很不好受。可我想到儿子的前程，想到女儿的乖巧，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拉下这张老脸不要算了。我不去乞讨，儿子和女儿就上不了学，一家人的生活也就成了问题。

　　我选择另一条街，并请人帮我写也一张关于我不乞讨儿子和女儿就会辍学的的大字，放在我面前，我想一定会有人给我钱的。一天的时间过去了，我清点一下，竟有40多元钱。初战告捷，我很有信心，连晚上也不放过。白天我在大街上蹲点，晚上我就在商场门口行乞。有时，一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租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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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终身难忘的是一个打工者对我的关心，他只有二十来岁，戴着一副眼镜。那天晚上，他从我身边经过，看到我面前写的大字，很同情地问我：“大叔，你的遭遇是真的吗？”我说小伙子，大叔这把年纪了，是万不得已才干这行的。你看我的腿，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样做。我不能看着儿子和女儿因为没钱而辍学。今后的社会，没有文化是走投无路的。小伙子听完我的话后点点头，他说他是四川人，他的遭遇和我儿子一样，他的父亲在一次上山砍柴的路上摔死了，那年他正好上高三。因为没钱，他放弃了读书，到南方来打工。他很为自己婉惜。“要是我家里有钱让我读书，我现在一定在教室里，将来也不会打这么辛苦的工。”小伙子说话时眼圈红红的。“大叔，你因为自身的限制，无法去追求自己理想的道路，但你把希望投入到下一代的期望中，你是了不起的。你知道知识的重要性，用乞讨来的钱用于孩子的教育上，你是好样的，你儿子女儿也一定会认真读书，理解父亲的苦衷，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小伙子临走时，也给了我50元钱。我不肯接他的钱，毕竟他是一个打工仔，一个月也就几百元钱的工资，家里也不富有。“收下吧大叔，让你儿子和女儿帮我圆了大学梦吧！”小伙子说完，扔下50元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小伙子远去的背影，我流下了眼泪。多少次让人白眼，让人瞧不起，我都有没有掉过眼泪，这回我真的哭了。多好的小伙子啊！在这里，虽然我每天都有“收入”，可并没有人同情我。有的人衣冠楚楚地站在我面前，不给钱没关系，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们的目光是冷漠与歧视，像是欣赏动物园里的动物。不过时间一长，我也习惯了，只要孩子们能安心在学校里读书，再苦再累我也忍了。孩子是我最大的希望。

　　2000年夏天，伍兵终于考上大学了，而且是一间有名的大学。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当天晚上买了两瓶“金威”，自己一个人蹲在路边喝个痛快。我太高兴了，要不平时我是不会随便花这种冤枉钱的。老天终于帮我一个大忙，让我家出了一个大学生，我的辛苦总算没有白付。

　　我赶紧去邮局给老伴邮去8000元，这是我两年来的全部积蓄。儿子可以顺利进入大学的校门，完全是他的老爹拉下老脸挣下来的。儿子上大学后，女儿也考上中专了，两个人的学费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我不用担心，在太阳下多晒几天，让雨多淋几天，这钱就有了。反正我习惯了，不管人家怎样看待我，我有钱供他们读书就行了。

　　上个月儿子给我来个电话，他说他快毕业了，要我不要再去乞讨，才不会让他将来抬不起头来，而且还会对他将来的工作和生活带来影响。听到这话，我有说不出的痛苦。是的，我是当了10年的乞丐，名声不好，可我没偷没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后来儿子又来电话了，他说他不是瞧起我，他说他知道我所付出的努力，只是要我别再受这种苦了。女儿考上中专后，也来电话要我别再“做这事”了。哞！孩子们怎么能知道，我不做这事，他们又哪来的学费，家里又怎么有好日子过呢？自己一人流落他乡，风餐露宿，一旦生病了，连个亲人也没有，谁想做乞丐啊！谁不想享受天伦之乐啊？孩子们！牺牲我一人，全是为了你们啊。

　　伍大叔说到这里，眼里失去光泽，那是一种不安的眼神。我让他抽根烟，休息一下再说。不过，只是一会儿，伍大叔就忘记了子女们对他的看法，笑容可掬地讲述将来的打算。

　　我想好了，子女们的说法没有错，谁愿意有个当乞丐的老爹？明年，我儿子就要大学毕业了，到时候他有工作了，我也不用再去乞讨了。我家里还有一点余钱，让女儿上完中专就算了。我不能给他们脸上抹黑，让他们将来不好做人。再说了，我这样做也会像派出所的人所说的，影响市容。

　　话又说回来，我也没想到我有这个能耐，一个残疾人能创造出这种奇迹来，我很高兴。

　　现在，深圳的乞丐很多，还有那种小孩子，只有七、八岁，就让人带来讨口，这真不像话。那些人的良心在哪里，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去学校读书呢?

　　我们家乡人有的说我不要脸，也有人说我不劳而获，我自己也说不清这10年来的辛苦到底值不值得。但我一个残疾人，能做到的只能是这样。我很知足了，孩子是我的希望，他们能过上好日子，我最高兴。你说我回去还会当乞丐，求亨受吗？我不会，那其实不是人过的日子，没有经厉过，谁也不知道其中的苦楚。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感谢曾经帮助过我的人，特别是那个小伙子，令我终生难忘，好人应该一生平安。

　　耽搁了伍大叔很久时间了，我只好向他告别。他说他也要回去租房休息了，站了一天，腿很不好受，有时候腿都站肿了。我和他挥手再见，目送他迈着蹒跚的脚步，一拐一拐地往回走，我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伍大叔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可他的背影在我面前是那么高大，那么坚定而不可动摇，这不是常人所不能做到的。

　　伍大叔是不幸的，但伍大叔又是幸运的，毕竟他创造了残疾人顶天立地的神话。我们还什么理由指责他呢？

(责任编辑：王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