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墉拒绝DNA

　　■ Text 文/ 《机遇杂志》记者 赵恒刚

　　2005 年10 月, 国外媒体报道：英国的研究人员对1000 个东亚男性的染色体进行遗传学分析，发现在中国北部和蒙古约有150 万人是同一个男人的后代，而这个男子，可能就是生活在16 世纪中叶的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

　　不久，一位北京的记者找到的正在主持续修《孔子世家谱》的孔子第77 代孙孔德墉，说是有公司可以为续修工作提供DNA 鉴定无偿援助。得到的回答是：续修《孔子世家谱》不采用DNA 检测。

　　不采用DNA 超越血缘

　　在位于北京西郊的寓所里，本刊记者采访了孔德墉。谈话从DNA 开始。

　　为什么续修《孔子世家谱》不采用DNA 检测？孔德墉认为，首先遇到的是模板问题，2500 年前的孔子并没有留下可以检测DNA 的遗骨，以往过世的先人也都没有留下DNA 数据，如果检测在世的孔子后裔，以谁为标本？怎么证明他的DNA 与孔子的相同呢？所以这是一个不可能操作的想法。

　　如同对孔子标准像的看法一样。孔德墉说，我是孔子的第77 代孙子，但是我没有见过孔子，也不知道孔子长得什么样，因为那时孔子没有照过标准像。你现在要搞一个孔子标准像，以哪幅画为依据，形不成统一意见，就要引起争论 。这不是我们续修《孔子世家谱》的目的。

　　孔德墉介绍，这次续修的不仅是血缘家谱，更是文化家谱，不仅要确认你是不是孔家后人，还要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的父亲是谁、祖父是谁？要有记载能够证明你是哪一支的孔家后裔。为什么这样做？是因为延续了2500 年的《孔子世家谱》不仅是一个家族的历史，而是一种独特的具有世界价值的东方文化的传承。

　　中国古代记载历史的文献有三种形式：一是正史 ；二是地方志；三是家谱。许多正史和地方志上没有的人文资料，可以在家谱中找到，因而它对正史和地方志有补充作用，是中国地域文化延续的重要形式。

　　在孔德墉看来，《孔子世家谱》能够延续这么多年，被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世界最长家谱”，是与中国古代文化的传承分不开的。孔子因创建儒家学说和多年的教学实践而被后人尊崇为思想家和教育家，他的家谱才能够得以一代代延续至今，这在表面看是孔家的事，实质上是中国特有的社会现象和文化现象。孔家的子孙后代能作为孔子这棵大树的枝叶遍布全球，要感谢中国历朝历代对儒学文化的保护和尊崇。从这一角度看，修谱也是保护和传承中国传统文化，它的意义已经超越了纯粹的血缘纪录。

　　女性入谱 超越性别

　　《孔子世家谱》在世2500 多年，本次续修之前没有收入一个女性。在以往的修订中，女性孔子后裔从不列入家谱，男性孔子后裔的配偶则以小字标注在丈夫姓名之后。而本次修订首次全面将女性孔子后裔列入家谱，与男性一样以大字标注，其配偶则以小字标注，跟随其后。如果其子女跟随孔姓，也可列入家谱。

　　记者问到为什么这次女性能入谱，孔德墉以为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

　　1996 年，孔家德字辈兄弟在曲阜发起召开了《孔子世家谱》续修工作筹备会议。大会首次提出女性入谱事宜，与会的孔子族人们均表示赞同。其实，女性入谱是社会发展、水到渠成的事。在现代社会，

　　女性早就有了与男人平等的政治权利，经济地位也逐步提高，在有的家庭里甚至可以超过男性，那么这次续谱就不该把她们放到完全是男人附属的地位。再说上个世纪70 年代以后中国实行计划生育，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如果是女孩，家谱岂不是要中断？允许女性入谱解决了这个实际问题。

　　据了解，在新登记的120 万孔氏族人中，女性总数已达到25 万人。这不仅在《孔子世家谱》修订史上是第一次，在中国家谱修订史上也十分罕见。在列入世家谱的女性里，有孔子第76 代孙（女）原全国妇联副主席孔令仁，也有1995 年出生辈份最小的第83 代孙（女）孔念莹。超越性别界限，是本次修谱的特点之一。

　　记者问到过去女性不能入谱是不是与孔子轻视妇女有关，孔德墉列举了一些学者近年来的观点。《论语•阳货》记载，孔子与他的学生子贡对话时曾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因为这句话，长期以来人们认为孔子轻视妇女。而最近有学者提出这是一个误解，那个时候“女”与“汝”通用，“女”就是“你”的意思，孔子对子贡说“女子”就是说“你这小子”，与妇女没有关系。孔德墉赞成这种观点，他认为《孔子世家谱》中没有女性是由于在整个封建社会里妇女地位低下造成的，不能完全归咎于孔子。

　　第五次续谱 超越国界

　　自明朝以来，《孔子世家谱》有“六十年一大修，三十年一小修”的定约，但受历史条件限制，未能完全实现，这次修谱是历史上第五次私修。据记载，唐、宋两代都由朝廷主持官修过《孔子世家谱》；明朝天启年间的修谱是第一次私修；清朝的康熙、乾隆年间两次私修《孔子世家谱》，康熙年间担任主修的是著名戏曲家——《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民国期间，1930 年至1937 年私修世家谱是第四次；1996 年至今的这一次是第五次私修。

　　孔德墉介绍，第五次修谱与以往四次不同。前三次修的都是嫡系谱，明代家谱已不存世，清代康熙年间家谱共记载孔子后裔近2 万人，乾隆年间家谱为10 万余人；第四次的民国谱首次收录了全国各地的支谱，孔氏族人达到56 万；第五次续谱的范围超越国界，涵盖了全球，自1999 年开始征集信息，到去年12月31日结束，已收集到120多万族人资料，加上民国谱56 万人，《孔子世家谱》所收人数将达到180 万人。这使得《孔子世家谱》在时间跨度和纂辑广度上都成为世界之冠。

　　因为这次续谱历时长，征集范围广，影响大，所以有一些中断多年的支系族人得以重新进入《孔子世家谱》。如山西省昔阳县一个孔姓家族，有历代相传的家谱，但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孔子后裔。这个家族派人携带家谱请求查证。经与民国谱对照，发现该支源自唐末第41 代孔邈，而民国谱上的孔邈下面有“失传”二字，由此证明该家族确实为孔子后裔。这一支谱的发现一下子在孔邈之后增添了2000 多孔氏历代族人。

　　家事国是 缘起缘归

　　孔德墉说，这次历史上最浩大的续修《孔子世家谱》工程进展如此顺利，除了靠族人的努力工作，还得益于许多有识之士的鼎力支持，更依赖于国家改革开放、安定和谐的社会环境。

　　续修《孔子世家谱》策划于20 年前。1987 年，已经移居香港的孔德墉前往曲阜参加关于孔子的研讨会，见到了孔子基金会的两位创始人——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中国孔子基金会名誉会长的谷牧和曾在战争年代担任过《大众日报》总编辑的著名儒学专家匡亚明，他们二人极力建议孔德墉出面主持续修《孔子世家谱》。匡亚明对孔老说 ：你来修最合适，从血统来说你是最近的。他们两人都认为，《孔子世家谱》在唐、宋、明、清不断续修，民国时期也进行了大修，在共和国时代不应该中断。

　　由于当时中国内地的政治环境还不像现在这样宽松，所以孔德墉对这个建议虽然赞成，却心存忧虑，担心修谱会被认为是搞封建复辟。为难之时，谷牧给他出了个主意：先不提修世家谱，而是成立一个在国际儒学联合会内的孔子世家谱牒课题研究组，先调查登记，登记表交上来用于研究孔子世家，等到把各地的谱集中在手中以后，再谈修谱的问题。

　　由于种种原因，续修《孔子世家谱》的工作并未展开。9 年以后，年届古稀的孔德墉感到了续修世家谱的紧迫性，这时的社会环境也为续修《孔子世家谱》提供了更大的可操作性，修谱工程终于启动。1996 年10 月1 日孔德墉飞抵台北，就修谱一事征得了宗主——第77 代奉祀官（衍圣公）孔德成的同意，之后便召集孔家近支德字辈的兄弟，开始筹备续修世家谱。1998 年2 月在香港成立了“孔子世家谱续修工作协会”，孔德墉任会长，孔德成被推举为名誉会长。

　　8 年过去了，虽然现在协会时常还零零星星地收到一些登记表，但工作人员的主要精力已经转到资料数字化、整理、考证和编纂阶段。新版《孔子世家谱》预计2009 年出版，同时出版的还有标识孔子后代在全球分布的地图。

　　作为新版《孔子世家谱》的主修人，孔德墉十分清楚：按常规，续修家谱是家族内部的事，但是续修孔子的家谱就绝不只是一个家族的事，因为孔子和他的思想学说属于产生在黄河之滨这片土地上的华夏文化，属于整个中华民族，甚至属于世界。

　　据媒体报道，从2004 年开始，中国开始在海外设立以教授汉语和传播中华民族文化为宗旨的“孔子学院”，目前已在30 多个国家设有80 所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

　　【新闻链接】

　　9 月下旬，中国孔子基金会公开发布了孔子标准像，再度引起了争议。

　　据媒体报道，在孔子诞辰2557 年纪念日前夕，因发布孔子标准像初稿引发争议的中国孔子基金会，在孔子故里山东曲阜向全球正式发布了孔子标准像定稿。

　　中国孔子基金会秘书长张树骅表示，标准像是在尊重历史依据，尊重约定俗成形象，以唐代吴道子所绘的行教像为基础，最大限度地吸收历代孔子像作品中的优秀元素设计而成，力求形神统一。张树骅说，孔子是中国的历史文化名片，而孔子形象不统一，不利于树立世界范围内公认的孔子形象。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成把中国这位至圣先贤的长相标准化。北京东方道德研究所名誉所长、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王殿卿表示，既然已经有经过历史检验、被世人普遍认同的吴道子所绘像，为什么还要再创造一个标准像去让全世界公认呢？现在的作品能经得起历史检验吗？

　　而孔子研究院副院长孔祥林则认为，孔子形象不一，对中国人也许不是个问题，但对接触孔子形象不多的外国人就是个大问题，孔子千像千面，外国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孔子。随着对外友好交往的增多，制作一个统一的孔子像势在必行、大有必要。

　　有人提出质疑：孔子长相本无标准，标准像又从何而来呢？孔子基金会作为一个社会组织，无权把自己拟定的所谓标准强加给他人。要知道，孔子是全中国人的孔子，甚至是全世界的孔子。作为祖宗的孔子，归孔氏后裔所有，作为教育家、哲学家的孔子却不属于哪一个私人或团体。孔基会一再强调，“孔子标准像”的版权归孔基会所有，在市场经济规则如此盛行的年代，谁都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

　　不过也还有人认为孔子标准像商业化是件很正常的事，只要这种商业化不逾越“有取有予”的商业规则，不仅仅以“套钱”为己任。毕竟，商业并不是文化的天然敌人。◎

　　【采访后记】

　　在本文即将刊发之际，备受世人关注的孔子标准像和孔子诞辰2557年祭孔大典相继在孔子故里曲阜揭幕和举行。孔子标准像制定工作是按照发起、征集、评选、初稿、定稿等5 个步骤进行的。最终定稿的孔子标准像为255.7 厘米的青铜圆雕。孔子标准像底座的文字内容为：孔子( 公元前551 年—公元前479 年)。

　　9 月28 日是孔子诞辰2557 周年纪念日，2006 曲阜孔庙祭孔大典活动当天上午在山东曲阜市孔庙举行。今年祭孔的主题是“同根一脉，两岸祭孔”，曲阜孔庙和台北、台南孔庙同时举行了隆重的祭孔大典。这是五十多年以来海峡两岸首次共同举行祭祀“至圣先师”——孔子的大型活动，也是两岸历史上第一次携手共祭中华民族的文化先哲。◎

　　孔德墉简历

　　孔德墉：1926 年出生于山东省曲阜，是孔子第77 代奉祀官（衍圣公）孔德成的堂弟，世居曲阜孔府。幼年在山东济南读小学，之后，在孔府内跟家庭教师学习古籍、英文、数理化和音乐等课程。

　　1945 年秋，就读于北京国立艺术专科学校音乐系。

　　1948 年秋毕业后，在山东参加工作。

　　1950 年10 月，到北京中国音乐研究所，创建中国音乐陈列馆。

　　1980 年2 月移居香港。

　　1998 年，任在香港特别行政区注册成立的“孔子世家谱续修工作协会”会长。

　　2005 年9 月，在山东曲阜100 名海内外孔子后裔成立的“世界孔子后裔联谊总会”上被选为会长。

(责任编辑：王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