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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爱游戏是孩子的天性,但招募孩子进行网络游戏代练则无异于雇佣童工。(新华社发 图文无关)
一下课就关上房门守着电脑;
每天在网上的时间超过4个小时;
家里拉的是高速的网线;
总需要购买许多最新的电脑设备;
总会有许多游戏卡或者游戏软件;
总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钱;
如果你的孩子同时具有以上行为,你就该担心:他是否在网络上当“国际童工”﹖而你或许应该知道这个词语了——网上游戏代练。
“在大型网络游戏里完成任务,获得金币或者武器装备,再贩卖给外国人赚钱,这就是国际网上游戏代练,”厦门网吧联盟“版主”荣青山对记者说。采访过程中有位业内人士估计,在厦门从事这一职业的有五千人左右,荣青山则给出了“上千人”这样的数据。他们都认为“其中绝大部分是未成年的小孩子”。
事实上这一网上最常见的打工形式,因为竞争的激烈和产业的萎缩,演变成集体工厂作业和分散在家计件算薪这两种形式,许多没有工作或者还不能找工作的孩子,选择在网上当起了“国际童工”。
17岁的“国际包工头”
这个还长着青春痘、眼眶黑黑一圈、瘦弱的17岁青年刘军(化名),就是包工头。和他同个社区的孩子当着记者的面叫他“老大”。他说,最鼎盛的时候,有50多个人跟着他混——由他组织打金币,出面收购,然后统一联系卖家,再给他们发“工资”。
刘军并不是一个家长眼中的好小孩,相反,这个孩子心中的老大一直是家长认定的反面例子。他家境优裕,父亲在电子城开一家软件店,母亲在中学教书,他从1999年第一股网络风兴盛时就有了第一台电脑——但他用它来打游戏。
他最自豪的,是几乎玩过所有游戏,而且“都很精通”。从最初的《街头霸王》到现在的《魔兽世界》、《征途》,“我记得从小到大父母都骂我说,你整天就知道玩、玩、玩,玩能当饭吃吗,我现在告诉他们,能,绝对能!”他用的是炫耀的口气。
他的生意缘于《石器时代》、《天堂》等网络游戏的出现。“在以前,游戏没有联上网,你打得再好也只是你的事情。”他告诉记者,自己挣钱的契机就来自联网的大型游戏,这些游戏让世界各地的人共同进入到一个虚拟社区里,构成一个网上虚拟社会。
“游戏里的世界也分等级的。网络游戏一般是完成各种任务,任务完成后可以得到一定的金币,或者是在战斗中杀死怪物得到装备。金币可以买来装备,装备好了就可以更容易地完成任务,金币和装备就是游戏世界最有力量的东西。完成任务和打怪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泡在游戏里的时间越多,得到的金币和装备也越多,反之亦然。所以一些没有时间泡网的人,为了获得足够的金币或者装备,就需要用现实的钱来买游戏里的金币或者装备。”
刘军分析:“许多现实社会的牛人或者自负的人不愿在虚拟社会中被欺负,所以不惜用现实的金钱去弥补。”
“以前老是卖给国内玩家,都是小打小闹。大约三年前,《魔兽世界》开始火了,国内最早入行的是成都人,有人到美国的服务器去打这个游戏,然后赚取金币卖给美国人,那时候,简直是这一行的暴利时代,每人打100个金币只要2个小时,却可以卖10美元,非常有挣头,于是就开始组建工厂,把周围的孩子都拉过来,帮我打金币。”
“网游工人”大多是小孩
在一间十几平方米大小的屋子里,摆满了几十台电脑,电脑桌上散落着快餐盒、泡面桶。十几张稚嫩的面孔凑在屏幕前,十分专注,他们睡眼惺忪,却显得非常兴奋,不时地对着同伴大喊大叫。屋子角落里还有一张矮小的木桌,桌子上有一盆吃剩下的饭菜和十几只还没洗的碗。屋子的阳台上堆着几张长沙发,上面扔着几条被子,几个年轻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沉浸在各自的梦乡里。
这就是刘军的“工厂”。这样的工厂,在厦门岛内有20多家,规模大约在20-60人不等,“打工”的大部分是未成年人。刘军告诉记者,孩子特别多,是“市场选择的结果”。根据他的观点,这个产业经历了暴利期、平缓期和萎缩期三个阶段。暴利期是在三年前。当时这个行业刚兴起,打的人少,买的多卖的少,金币价格就很高,接着迅速一大批人涉足,还出现了专门的金币收购商,他们四处求购,再统一卖给国外。”
两年前开始进入平缓期,“成都、武汉、北京都开始出现规模化的工厂,厦门也兴起投资热潮,好多网吧老板就干脆关掉网吧开工厂,后来打的人多了,价格开始回跌”。从去年开始,竞争更激烈,金币价格不断下降,从1个金币1美元到现在一块钱人民币,工人工资也一降再降。”
“而且,风险开始加大,出现许多骗人的收购商,游戏运营商也开始封杀职业打币者。”刘军说。
迷惘的“网游工人”
即使支付的工钱很少,工厂也很难经营了。刘军说:“因为风险大啊,房子要钱,水电煤气要钱,如果有个号被封了,打的金币也就没了,对这个号的投资就收不回。”而且因为工资低,招工人越来越难了。
他开始发展其他模式,其中之一就是找孩子“兼职”,“给些钱让喜欢玩的孩子打游戏,他们很乐意。”
刘军认为,比较好的形式是“散户”。“现在有电脑的人太多了,许多孩子都喜欢玩游戏,我就叫人帮忙宣传,说要是有谁玩游戏,只要他们到我要求的那个服务器去打,然后把打到的装备或者金币卖给我,我就出钱收购。我一般是在欧美服务器贩卖金币,所以这边小区的孩子都要选择打这些服务器。”
“发展散户,如果能达到一定规模,对收购金币的人有很大帮助,我觉得这是个双赢。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打游戏,而且同时还能赚钱。”
事实上工厂打工和在家打工的是两个不同的群体。刘军分析过:“现在的金币工厂都开设在工业区或者城乡结合部。愿意到工厂工作12个小时拿600元的,只有那些从外地来的、不读书的孩子,他们很多考不上学校,或者没继续升学找不到工作,他们是网游工人的主要来源。在家打工的,一般是家境比较好的,对学习和生活不感兴趣,对自己的未来也没打算,所以就打游戏过日子,而这些人的父母为了教育孩子,采用的手段就是规定孩子的零用钱。为了增加点零花钱,孩子玩游戏就顺便打工了。”
刘军顿了一下,补充说:“无论哪个群体,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和父母有隔阂,很孤单,所以喜欢打游戏,而且对未来都很迷惘。”
新闻纵深
这是新问题还是老问题?
这次报道的报料者是刘军。
他说他不想做这行了,打算下个星期去外地发展。理由是:“其实没有谁天生喜欢网上那种虚拟的东西,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是因为现实中没有东西可以寄托才到网上的,但我现在也怕了,觉得过得很空虚。”
事实上,他说,他报料是为了最后那句话——“无论哪个群体,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和父母有隔阂,很孤单,所以喜欢打游戏,而且对未来都很迷惘。”而这也点出了他所代表的那个团体的关键词:与父母隔阂、孤单以及迷惘。
记者曾经就这样的现象咨询了厦门市工商局和公安局的相关部门。他们都明确表示很难定义这样的行为是否合法,也表示尚未找到围堵或者治理的方法。毕竟要发现这些埋藏在网络上的工厂难度很大。一个部门的工作人员在听完记者的讲述后脱口而出:难道我孩子也在做这样的事情?他建议记者采访一下网络专业人士,看能不能开发出一个新的软件来监控这种现象。
事实上,每次发现什么新问题,如何围堵常常成了首要的问题。而刘军和那群孩子反感的恰恰是这种思路:为什么永远以堵的办法试图解决孩子出现的问题。怕教友不慎,不让孩子轻易外出,规定孩子能去的场合;怕孩子把钱用在不对的地方,规定孩子的用钱……类似的做法,从网络出现开始,网瘾、QQ上不当交友、浏览不健康网页等,一系列问题让我们追着网络一路围堵。
这样的做法究竟是真的对症下药还是掩耳盗铃?
采访中,记者发现,两种群体构成了这些网上童工——要么是父母忙于挣钱,没有好好照顾孩子,要么是家庭贫困。而由这两个问题展开,背后都是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也由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证明说,这些问题的最大症结从来就不在于网络,或者说,不仅仅在于网络,网络只不过提供了一个新的出口表达在现实中被隐藏住的社会问题。
或者,与其询问有没有什么新手段来围堵,还不如认真思考,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本报记者 蔡崇达 实习生 黄志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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