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居历程

　　作者：范敏

　　我七十年代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山村，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身体不好，没有祖父祖母。打从我懂事起，就知道家里常超支，生产队分粮我家总是最后一个，里面有很多沙子，但我们不敢说，有粮分已经不错了。家里饲养的猪没有自己的份，连猪毛都不要去想，到了年末由队里派人来宰，抵工分。

　　每天早餐后，队长吹响哨子，妈妈就挣扎着出工，留下我和弟弟在家。刘少奇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4岁就要做饭，5岁起到后山或更远的地方拾松毛，再大点割蕨类植物和菠萝麻，二只小手常常给刺得满是伤痕。

　　家里只有一间正房，连着搭起的半间房，作厨房，由于烧禾秆和蕨，墙壁和蚊帐都薰得灰黑灰黑的，好象到了非洲。农村都养猪，我家的猪圈在500米外，好几次晚上挑着猪食过去，看到黑黝黝的植物丛，以为潜伏着贼，或是狼，吓得浑身发颤。

　　房间里放了床、饭桌、衣柜、杂物柜后难放第二张床，全家几口住在一张床上，按当地习俗，到了8岁就不能再和母亲一起住，要分出去，家里暂时没能力建房，只好去借宿。

　　本队全是穷光蛋，我借住在邻村一户人家，他家买不起床，用五块木板拼成一张铺，睡三个人，每个人只有20厘米的位置，而且，没有挡板，稍不留意就会滚下去，为了保护我，两个大哥哥睡两边，我睡中间。有次他们干活累了，先睡，我去到后只能睡边缘，到半夜，一个翻身掉到地板上，当时的小孩营养不良，哪有那么多精力？就继续睡，到天亮后大人才发觉，好在地板铺的是沙子，要是红砖的话，可能当时就摔坏了。

　　一天，借宿的那家人来了客人，挤不下我，叫我晚上别来了，我半路折回，又不敢回家，在外面徘徊了许久，坐在院子里一堆柴草上。有户人家没有厨房，拿公共地方做厨房，用土砖砌起，堆了很多柴草，我在柴草上坐了一会，随便一躺就睡着了。院子里有很多蚊子，柴草上有很多跳蚤，我哪知道，继续睡。第二天，早起的婶婶发现了，大吃一惊，妈妈听说后，哭了：“仔啊，你真命大，院子的大门早就坏了，要是狼来了怎么办？”她可不知，我全身正痒得要命，可恶的蚊子、跳蚤吸去了我半斤血，全身都是红肿的小凸起，随后数天中轻了三斤，整整一饭盆肉！

　　妈妈回娘家哭诉，外婆家境也不好，好在舅舅生得虎背熊腰，豪爽的说杂工包在他身上，师傅工钱可以欠一些，材料钱可以欠一些，就这样，筹建二间土砖瓦房，到最后土砖不够，向人借，妈妈力气小，垒的是小号土砖，别家一般是男人垒，是大号土砖，结果，下面的土砖小，上面的大，新房就是准危房。

　　新房建在一株被白蚊蛀空了的大树下，不断有圆滚滚、肉乎乎的树虫掉到瓦片上，再掉到房间里，看见了只有踩死。每当刮风时，大树摇晃不已，随时都有可能砸下，妈妈每次都暗地里祈求祖宗保佑。

　　虽然这样，有自己的房间，我还是兴奋不已，起码想读书就可以读书，如果说我有一点想象力和文字基础，就是那时打下的。随着年龄的增加，那些事渐渐模糊了，也许，土砖缝里的蟑螂们还记得，这个男孩较少和同龄人玩游戏，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想，静静的读，就这么走过了整个中学时光。

　　大学毕业后，我和三个同事合住一个单间，多梦年华，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梦，总想独处，让思维在天边打转，另二人喜欢打升级，天天嚷着“三缺一”，喧闹的气氛我难于接受，只好多回家。

　　爸爸早在十年前就从相对发达地区调回老家，为的是照顾体弱多病的妈妈，家里已经“农转非”了，没有了水田和山地，全家搬到学校，恰好学校分了一套房，二房二厅，60平方米，我们三兄弟又挤在一张1.2米的小洋床上。

　　这套房只能住到爸爸那代人，加上我的单位福利好，我主张在县城教师村买一套房，三房二厅，80多平方，多了三分之一，我才能放书橱，后来陆陆续续买了上千本书，让知识再一次武装自己。如果还是住在老地方，狭窄，潮湿，根本不敢想象，连装“知识分子”都不可能，是新房让我重新闻到了墨香味，回到了精神家园中。

　　全家搬入县城的第二天，我看见相机上还有一半胶卷，就到附近的名胜去留影，妈妈看到满山厚厚的松毛，感慨的说：“以前没有路，挑着蕨类硬是踩出一条路，现在，这么多松毛没人拾，可惜。”

　　我说：“现在大家不烧煤了，改用煤气，听说大城市改用电磁炉，几年后我们也可能会用的。”

　　是啊，时代在发展，观念在前进，刚毕业时别人问我多少钱，我说“四个2。”

　　别人问：“2222元？”

　　“加个小数点。”

　　那时以为工资翻番就可以生活得非常舒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久，工资果真加倍，钱还是不够用，就盼望到了四位数字时可以一掷千金，“我要是工资上千，就可以买新房了。”当真到了后，发现只能买一个平方，连躺下来的位子都不够。

　　市场经济讲究市场，讲究眼明手快，我发现存钱的速度赶不上房屋涨价的速度，一家人一年辛辛苦苦攒个二、三万，房价一升就是好几万，等于给开发商打白工，就在去年果断的再买一套房，四房二厅，150多平方，这时的房子有小区，有小花园，装修也上档次，与以前石灰、黄泥做墙面不可同年而语。更重要的是，到了这时，我才有了一直想要的书房。

　　现在，我就坐在书房里打字，关上门，拉上窗帘，在里面只要不尽情吼就没关系——再也不用怕电脑风扇的“嗬嗬”声影响弟弟的睡眠了，再也不用怕QQ音频影响全家了（虽然我不常用QQ）！

　　只我一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读书写作累了，转二个陀螺，再来二个兔子蹦，或者模仿着向小丽献花，把这个动作练得纯熟无比……

　　还有，为了弥补以前没地方睡的缺憾，我特意买了一张1.8米的大床，横睡直睡都可以，就差不能站着睡了。

　　目前的工资就是十来年前说的那句话，在这里仍然只能买一个平方，但我已经满足了，我知道国家会越来越富强，人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我们公务员的工资会越来越高，因此，每天早晨拉开窗帘后，我都会对自己说：“伙计，好好干，美好的生活在前面。”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