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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合资企业”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的牌子和“万馨园”项目的招牌挂在毫不起眼的门脸房前。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被吊销营业执照的说明。恒昊园林万馨园规划草图。公园湖面景区全景图。
调查人：本报记者王小波
调查时间：2006年11月23日—12月7日
调查地点：安徽合肥、天津、衡水
调查事件：
衡水一家有台资背景的企业，因为资金没到位，2001年12月7日就被当地工商吊销营业执照，但依靠已是废纸一张的企业营业执照副本，这家所谓的合资企业，几年来却招徕了大量施工队，把施工图纸兜售给他们。众多施工队伍情知上当后叫苦不迭，这是体制疏漏还是这个行业的生存法则？
一个国际玩笑的诞生
2006年4月的北京乍暖还寒，胡乃昌的内心却是暖意融融。走出恒基大厦，他觉得自己两年多的辛勤努力没有白费，一个纸上的蓝图即将变为现实。美国人明确表示，对他们的项目很感兴趣，这家国际投资公司可能会在这个项目上投入数千万美元。
在与外国投资商洽谈之前的3个月，胡乃昌都在通宵达旦地工作，草拟完成一份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正当胡乃昌踌躇满志地准备去迎接这个金娃娃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家国际投资公司要求胡乃昌所服务的机构———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出具一份律师函，其中涉及到公司营业执照等相关证件。
但这家“合资企业”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却迟迟不能提供营业执照。
8月1日，胡乃昌心急火燎地跑到衡水市工商局外资科去打听，工商部门的说法让胡乃昌听得目瞪口呆：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已于2001年12月7日被吊销！胡乃昌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自己全身心投入了2年多的这家公司，竟然是一家子虚乌有的公司。
胡乃昌是江苏常州人，多年来主要是搞项目，也就是说他的工作是从项目可行性研究到产生经济效益的这个过程。搞过好几个省市重点项目的胡乃昌说，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栽得这么深。
那是2004年初，胡乃昌从石家庄一魏姓朋友那里得知，衡水市要建一座永安公园，其中有一座五星级宾馆，于是跑到衡水去接洽。
“当时我在这家公司的墙上看到一张合资企业营业执照副本，企业法人代表是李培昊，还有一些税务证啊什么的。我看了有些奇怪，这张副本好几年没有年检了。我问李培昊怎么没年检，李说台湾亲戚的钱还没到，等这笔钱到账后，去补个年检就行了。由于是熟人介绍，我也没有怀疑。”胡乃昌说。
胡乃昌两年多的心血付之东流，还欠下了一笔50万元的设计费。“这个五星级宾馆就是我请常州市建筑设计院搞的规划设计，设计费50万元，委托设计的手续就是用那张早被吊销了的营业执照搞的。现在这笔债都背到了我身上。”
情知上当后，胡乃昌开始搜集一些证据，并于今年9月向衡水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举报。
据胡乃昌了解，早在2000年8月，李培昊的大伯李某、大娘郑月琴(台湾人)欲在衡水投资兴建一个永安公园的综合旅游项目，并在衡水市工商局注册了一家合资企业———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衡水市工商局按照手续先发给公司董事长李培昊一张营业执照副本，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郑月琴的资金没有到位，2001年12月7日，衡水市工商局吊销了这家企业，李培昊并没有按规定到工商局交纳企业注销申请和清算报告，而是继续挂着那张营业执照副本，向一家家施工企业推介他的“大工程”。
几年来，这家早已被吊销了的企业把一张张虚拟的规划图挂在墙上，让施工单位购买所谓的“施工图纸”。
一张粗糙图纸创造的“致富神话”
胡乃昌的“意外发现”，揭出了一张巨大的工程招揽路线图。
同样是常州人的杨益群也被网入其中。2004年上半年，杨益群从胡乃昌处得知永安公园这个项目，便找到李培昊。“李培昊对我说，可以把公园的游泳池、垂钓园项目给我做。我信以为真，付给李培昊图纸费1万多元。两年来我陆续花了7万多，工程却连个影都没有。我哪知道他这个企业早被注销了？”
杨淑芳原来是天津某医院工作人员，内退后想找份工作干。2004年底，杨淑芳被招到这家公司招商部工作。“当时他们给我说这是家合资企业，每月工资3000元。李培昊还对我说，他是郑成功后裔。我们招商部的工作就是把施工队伍招过来，卖图纸。有一次李培昊找我说，让我找施工队，我说不行，结果就被调到了办公室。我在那里干了7个月，讨要了几回工资，最后才给了4400元。我虽然没做‘坏人’，但也介绍了一些天津的施工队到那里，很多人都上当了，包括我的亲戚。”
“我这两年被李培昊弄得气息奄奄，前后耗了我七八万元。我一直搞园林绿化工程，2003年“非典”之前，我听说李培昊那里有一个大工程，就找过去，他说可以让我做一个三四千万元的绿化项目。结果，我向他买图纸，又请他去南戴河吃喝玩乐，他还上天津来考察，都是我管。我们这个圈子里被他套的还有好多人。”天津一家绿化公司的老板张运臣说。
据曾经在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工作或有过上当经历的人介绍，这家早已被吊销的公司在招徕生意上有一些固定套路。
首先是把“合资公司”的营业执照副本、税务证明等挂在墙上，让人相信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公司。然后把各种宣传资料布置在墙上，造成一种大工程项目的氛围。继而拿出一些图纸给施工单位，里面有挖湖造山、古典长廊、游泳池、钓鱼池等，待这些施工单位信以为真后，恒昊公司就请董事长李培昊出场，李说，这个工程就交给你们干吧。接下来就是施工单位给李培昊等人请客、送礼、考察。
知情人说，永安公园的总平面规划图最开始由一正定人手绘，非常粗糙。后来这些图纸相继卖给施工单位，由施工单位做效果图，几年来，各施工单位的宣传资料、效果图越做越多，越看越逼真，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氛围。这些漂亮的效果图蒙住了北京、天津、河北、河南、山东、安徽、江苏、东北等地的众多施工单位。
这位自称为“郑成功后裔”的董事长不仅被施工单位热捧，还对艺术产生了浓厚兴趣。去年10月，李董事长对天津画家杨松涛说可以帮助杨在香港举办画展。杨松涛很高兴，加班加点搞创作。“我交给他100多幅画，结果他拿着画到深圳走了一圈就回来了，后来再和我没了联系，也不还给我画。我这些画市价最低在100万元以上，这件事太让人气愤了。”杨松涛说。
一流景点
还在图画里停留多久？
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在其网站上宣称，该公司是2000年经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批准成立的中外合资企业。公司是一家专业从事园林开发建设及开发经营大型房地产项目的大型企业,首期投资5000万美元，征地506.4亩，建设黄金旅游景点“万馨园”。
那么这家公司的情况到底如何呢？2006年12月5日，衡水市工商局外资科工作人员在查阅了相关档案后告诉记者，衡水市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是一家具有台资背景的企业，公司董事长是李培昊，由于公司的注册资金迟迟没有到位，多次通知却不来办理企业年检，2001年12月7日，衡水市工商局依法吊销了这家企业。
不过工商人员提醒说，衡水还有另外一家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系内资企业。在衡水市工商局个体科，工作人员调出的资料显示，这家衡水市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是在今年8月9日注册成立的，注册资本金为50万元，公司法人倪慧君。知情人说，倪慧君即是李培昊之妻。这家新注册公司的地点在衡水市大庆路，与原先那家中外合资企业衡水恒昊园林开发有限公司的办公地点相同。是巧合还是误导？
李培昊在电话中告诉记者，他的公司是去年成立的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有美国股东、台湾股东、香港股东等。关于举报他的这些人，他压根儿不认识，“这些人很多是跑业务的，谁知道他们把钱花在哪了？”至于和杨松涛的纠纷，李培昊说，是杨松涛自己不来取画，在香港办不成展览，是因为“他作品质量不高，人家看不上，我有什么办法”。
在衡水大庆路猛牛电机厂大门西侧，一家不起眼的二层门脸上竖着“中国万馨园”和恒昊公司的招牌。问及万馨园和五星酒店项目，一位个体经营者说：“那是蒙人的。我们这一片都是工业区，谁会来旅游啊，建五星酒店谁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路人都认为不可能的项目，几年时间招徕了众多施工队。从2001年12月到今年8月，一家已经被吊销了执照的公司还在大肆对外发包工程。
痛定思痛，胡乃昌认为，自己之所以掉进这个陷阱，主要是因为李培昊当初钻了内外资企业有别的空子。“当时为了吸引外资，外资企业在注册资金还没有到位的情况下就能拿到营业执照副本，其他单位也支持他，发给他相关证照，这样他就可以忽悠了。”
不过，一张存在明显漏洞的营业执照副本，并不能掩盖事情的全部。稍微细心一点的人到工商部门一查询，就会明白真相。这些上当受骗者都是小的施工企业，都急于向业主揽活，容易上当。许多人在上当后没有举报，而是自认倒霉。天津一家施工队负责人这样说：“上当就上当了吧。我们这些出来搞经济的，哪有不被套的事情啊？”
业内人士说，这其实反映了这个行业的一些生存潜规则：业主强势，承包商弱势，要揽到工程，就得抓紧从业主那里买图纸，业主提出一些苛刻乃至无理要求，承包商都得满足。一些动机不纯者也掺和进来，于是，一张草绘的图纸都能瞒天过海卖个大价钱。
在衡水，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山东一家施工企业负责人说，多年前衡水兴建一家星级宾馆，就招徕了众多建筑企业，他事前“借”给业主数百万元，后来不仅没揽到工程，这些钱也没有收回，官司胜诉，拿到钱却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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