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写实油画缺少什么？

　　在当今文化多元与艺术市场化的背景下，油画及其他绘画形式都遇到诸多困惑与挑战，其中最重要而迫切的课题就是精神与品格的加强与提升。

　　图文／沈嘉禄（记者）

　　12月9日，阴，气温很低，郊区的天际线上方是一线银白色，再上去就是一大片灰色调，但是这里却跳跃着一片明艳的光与色——坐落在松江新城泰晤士小镇市政广场一侧的松江美术馆在这天开馆。暖场的开馆展不同凡响，由中国油画学会、上海文广局、松江新城建设发展有限公司主办、上海油雕院承办的《精神与品格——中国当代写实油画研究展》为刚刚启用的小镇增添了一笔浓重的文化色彩。

　　但是请注意，这个堪称2006年中国油画界最受公众关注的艺术事件选择在这里肇始，并非廉价的捧场，而是中国油画学会等机构在去年经过实地考察，以及北京、上海的美术家经过多次会商后认为，松江已经将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作为新的起点和目标，松江美术馆作为营造卫星城市文化氛围的重要设施，完全有资格举办这样重量级的展事。

　　松江美术馆馆长于宁向记者挥手一指：“美术馆的身后是7所大学，在这里落户的新城居民大多是高学历、高素质的年轻态人群，油画学会当然考虑到这个因素。油画要寻找自己的知音，培养自己的观众，它是一门具有恒久魅力的艺术。”

　　据上海文广局文艺处处长肖谷介绍，展览筹备了两年，在全国范围征集作品的信息一经传开，即收到8000余幅作品照片。经过评审团几轮严格筛选，最终确定400幅原作送展，到上海后再次忍痛割爱，最终锁定226幅，在松江美术馆亮相的有170幅。“此次大展可以说是继‘八五新潮’后又一起具有标志性的文化事件，将对中国油画的发展起到里程碑的影响。”肖谷说。

　　虽然西方的油画在明朝万历年间已由传教士引入中国，清朝康熙年间的宫廷画家郎世宁也对中国油画的发轫产生过重大影响，但油画真正起步则始于上世纪初，上海土山湾的油画作坊为这一西洋画种走向市场，为市民阶层所接受作出了可贵的努力，然后由李叔同等留洋学生带来了艺术层面上的绘画观念与技巧，再然后，中国的画家从欧洲与日本汲取营养，造就了第一代油画家。建国后，受意识形态的主导，中国油画承载了过于沉重的政治使命，表现方法上也相对简单。特别是写实油画受苏联模式的影响更深，强调革命的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到60年代，更为政治气候所左右，在题材与表现方法上受到严重掣肘。新中国堪称中坚力量的油画家在成长过程中，一方面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另一方面则存在视野偏窄，观念陈旧的通病。当然，一大批红色经典作品骄傲地见证了共和国艺术发展的曲折历程。改革开放后，西方艺术思潮惊涛拍岸，乱石穿空，油画界在一阵惊悸中开始深刻的反思。不少画家对西方艺术观念认识模糊，出现了彷徨和犹豫，追随与模仿是特定阶段的必然反应。进入90年代后，经过观念更新的艺术家进入了多元表达的时代，并在技术与内容等诸多方面进行了民族化的思考。

　　“但是，纵观世界艺术史，存在着两大体系，西方存在一种艺术体系，东方艺术，特别是中国艺术，代表另一种体系，两者不仅在表现样式、观念上的区别，在文化背景和思维方式上也有差别。进入近代，随着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加深，中国艺术也需要用油画这个形式来丰富本民族的文化内涵，而且一开始也发现有一个本土化的问题。可以说，中国油画一开始就为解决这个问题不断地进行挣扎。”中国油画学会副主席、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诗人闻一多的儿子闻立鹏对记者说，“民族化的过程是艰苦曲折的，其中出现过偏差，有人尝试用中国年画的方法来表现，单线条，平涂，还借助宣纸、绢等中国画材料进行探索，但都不成功，因为两者的区别不只在于材料。但是全盘照搬呢，意义也不大，所以最近不大有人再提民族化的口号了，而提出油画的‘中国学派’或者中国意象的概念，要将中国哲学、情感和意境融入画面中。在多元化的大环境下，中国油画开始对人性及人的本体性进行深刻思考，但这能否成为方向，能否成功，一切还要由实践来检验。所以这次我们展览就命名为研究展，而非成果展。”

　　这位油画家特别强调的一点是，在市场化和消费主义盛行的当下，艺术家特别要注意的是防止低俗化的倾向，要守住自己的价值观，不能降低艺术品格，放弃美好理想。“要稳住阵脚，内心不能乱。内心一乱，笔触就会发飘。”老人忧心忡忡地说。

　　美术评论家毛时安认为中国写实油画面临的问题归结起来就是两个字：“焦虑”。“第一是文化过渡的焦虑，我们不少画家一心想与西方接轨，取得真经，但留洋回来往往丧失自我，武功废弛。第二是市场经济的焦虑，面对火爆的艺术品行情，有些人不惜降低品格献媚于低级趣味及暧昧情调，炮制一些瞬间性、消费性的产品。特别是那些艺术观念没那么深的人，更容易被市场吞噬。第三是现代艺术挤压的焦虑，在西方文化的渗透下，画家的主体意识发生了偏离，一切按照西方的游戏规则行事，陷入了不能自拔的迷局。所以本次画展的宗旨很有警示作用，精神与品格是自我拯救的力量，也是可贵的文化资源。”

　　背后是一大片苍茫大地，芦絮飞扬的紫蓝色清晨，一群文化人守望在精神高地，这是蔓延于中国油画家这一群体心中的意象，也是实现世界的冷峻画面。

　　情况也许开始变化，据闻立鹏教授透露，央视在今年锁定了50位当代最有影响力和代表性的写实风格油画家，摄制了50集电视专题片，闻立鹏还为此给编导们上了一堂专业课。这套旨在提升民众写实油画审美水平的专题片不久将播出。

　　开幕第一天，场内气氛相当火爆，附近大学里的学生都赶来参观，有的放弃回家度假的机会，在场内临摹前辈画家的原作。靳尚谊、詹建俊、闻立鹏、罗中立、俞晓夫、姜建忠、徐芒耀、杨飞云等国内有影响的画家作品前聚散着一批批观众。据闻立鹏教授说，参展作品一律不评奖，“评奖意味着制定一种标准，确立一种审美框架，而我们的写实油画刚刚告别过去，进入一个新的探索阶段，多元的时代，应该有多元的表达。”不过他也承认，最终确定的参展作品中并没有发现惊世骇俗的、令人特别激动的划时代巨作，但整体水平相当不错，特别是青年画家的作品令人欣慰，有如地平线上划过的闪电。与其他领域相似，巨作也许正在酝酿之中，大师正在路上。

　　此次画展在12月下旬结束，然后移展上海美术馆，最后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整个展期长达3个多月。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