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刑留下的历史问号
本报首席记者 郑若麟
萨达姆今晨被执行绞刑的消息立即成为即将逝去的2006年的最大新闻。尽管这一死刑早已事先张扬了很久,但还是迅速占领了全球媒体的头条,由此可窥此事件的沉重的历史含义。
首先是吊死这位前伊拉克强人的时机选择:为什么如此匆忙地在伊斯兰信徒开始麦加朝圣和庆贺古尔邦节之际执行绞刑?为什么拒绝对萨达姆实施枪决(根据伊拉克的传统,这是军人和政治犯的死法),而是如犯下了一般刑事罪行的犯人的死法——被绞死?法国《中东观察所》所长斯菲尔认为,这都有着浓厚的象征意义。这既是对伊斯兰世界的某种“警告”(逆我者的下场),也是对萨达姆本人的一种“侮辱”(以免他成为阿拉伯民众心目中的“烈士”)。事实上萨达姆之死已经不可避免地“成全”了这位前总统:利比亚总统卡扎菲下令全国实施三天哀悼就是一个证明。
其次,为什么不等对萨达姆的其他罪行,特别是使用化学武器攻击伊朗、库尔德和什叶派民众等严重得多的案件全部审判之后再处死萨达姆?法国一部分国际关系专家认为,这显然是避免一些令美国尴尬的场面出现。如米洛舍维奇一样,萨达姆手中也掌握着很多西方国家,包括美国在内当年与他交往的种种见不得人的机密。此间专家不只一次提出,当年萨达姆使用化学武器攻击伊朗人和南部什叶派人士前后,正是拉姆斯菲尔德访问巴格达的日子。西方,特别是美国在支持萨达姆挑起两伊战争问题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萨达姆一死,这一切都将成为历史悬案。
再次,处死萨达姆对伊拉克未来前景究竟会带来和平、民族和解等正面影响,还是会加重其内部逊尼派、什叶派和库尔德派的分裂,在外部加剧什叶派的波斯人与逊尼派为主的阿拉伯人之间的冲突?不仅越来越多的战略家认为伊拉克内战将加剧,而且对伊斯兰世界的分裂也已经做出预言。法国电视三台专家马拉认为,只要看一看本地区对处死萨达姆之后的反应就可以知道,显然是后者而非前者。伊朗破天荒地与其宿敌以色列和美国一起欢呼萨达姆之死,就证明,美国在伊斯兰教两大教派中间打入的“钉子”正在起作用,伊朗显然“中了美国的计”。
第四,美国人刻意做出“是伊拉克人自己审判萨达姆”的场面——避免任何一个美国人出现在行刑现场,并强调行刑时美国总统布什“已经上床睡觉”——是否会奉效?是否能够最终证明美国侵伊战争是一个正确的历史决策?看来也不太妙:萨达姆家庭正式聘请为律师的法国人卢多今天在接受法国电视一台采访时透露:在整个审判期间,萨达姆一直被关押在美国人手里;直到最后萨达姆的国际律师团也未能会见萨达姆;而在整个审判期间,一名主审法官被撤换(因为他居然公开在法庭上说出这样一句话:“萨达姆不是独裁者”);三名萨达姆的辩护律师被暗杀,以致于没有人敢在巴格达为萨达姆辩护,最后在伊拉克境内剩下的都是法庭指定律师;许多最起码的国际法都没有得到尊重……就连法国的一些专家也不得不承认,美国人掌握着处死萨达姆的全部大权。至于萨达姆之死是否能够证明推翻一个残暴的独裁者的战争是“正义”的,这继续在全球分裂成两大派:挺战派和反战派。其主要分歧仍然不是对萨达姆本人的支持还是反对,而是对美国以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从而造成对美国安全的威胁,和萨达姆“与基地恐怖组织有关系”,从而应为“911”事件负责这两大启动战争的原因是否存在和真实。今天萨达姆最终被判绞刑的罪名显然不是这两项。因此,战争仍然是“非法的”,尽管萨达姆已经被绞死。(本报巴黎12月30日电)
(责任编辑: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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