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心一家三个不同时代的女性,以极具时代感的个人体验,几近露骨地概括了她们各自的情感观念——姥姥说:世上人,无非嫖客与妓女;妈妈说:我曾经想做一个人的好妻子,没有做到,于是要做天下人的情妇;我说:我是一个感情的乞丐,我宁愿捧一只钵沿街乞讨,只求一点点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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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满月,不知十五还是十六,月亮满得像要溢出来。
月光泼洒在大街小巷,可是泼不进“夜天使”。
“夜天使”照样四壁拉拢着深紫色的落地厚丝绒帘子,灯红酒绿,自成世界。
如果地球爆炸,我在死之前一定听不到霹雳声,也看不到一点火光。那些厚丝绒帘子会裹住我,同音乐与死亡一起,伴我下地狱。
我死后会下地狱,那几乎是一定的。
我说过,世界上没有一种人会比自甘堕落做妓女的《庄子》研究生更可耻而更不可原谅。
虽然,我常常说,人,是没得抉择的。
我以这个理由来原谅我自己,可是,我不能够原谅我的母亲。因为,她是云岫,大名鼎鼎,无人不知的广告界女强人云岫!
秦小姐坐在大班桌后面涂指甲,看我进来,亲热地招呼:“兰寇甲油,黑色,最流行的,来不来?”
“我不喜欢黑色。”我言不由衷。其实,我是不喜欢追随流行。
我审视着秦小姐的化妆。
——她的妆总是过于浓艳。以往已经如此,今夜格外夸张:蓝色眼盖、黑色唇膏、低胸晚礼服、加上十个黑指甲。她把这称之为“旧上海风情”。而我要将之加一个定语:旧上海最下作的风月场所里最低级的妓女的风情,还不属于“长三”或“幺二”的行列,而只配做半掩门子。
“今天谁要来?”
“帅哥。”秦小姐娇笑,自以为风情万种地扭动腰身,学着电视广告里那个卖牙膏的小女孩的口吻,嗲声嗲气地卖弄风骚,“你有新搭档了。”
“搭档?”我惊讶,“你是说要派个男歌手来?在俱乐部里,男人好做什么?”
“问得好!”秦小姐的笑如花枝乱颤,“女歌手兼做公关小姐,男歌手呢,而且是个非常严肃郑重的男歌手,既不擅言谈,又不会待客,你说高生花大价钱请他来做什么?”
我怒火中烧。事实上我的确扮演着公关小姐的角色是一回事,但是被人这样明白地当面说穿却是另一回事。如果我也若无其事地随口说出所谓夜总会经理不过是妓院老鸨,相信秦小姐的脸上也一样挂不住吧?
可是心里再火,表面上,我却只能装做不在意,淡淡地说:“是高生请的?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高生心腹,来监视我们;二、最近有临检,高生请他来唱一出阳春白雪,装装门面。反正不论哪种,都是夜猫子进宅没好事儿。”
“猜对了。”
“哪种对了?”
“第二种。”
我嘘出一口气,好在不是第一种。
“最近扫黄风声紧,高生不得不做做样子。有同行嫉妒咱们生意好,举报说‘夜天使’有色情服务,高生请个严肃歌手来,以正视听。”秦小姐袅袅婷婷地站起身,在镜子前左右摇摆。“这就叫‘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对,我是婊子,他是牌坊。”我自嘲,同时在心里恶狠狠地想,我已经掉进染缸里洗不清了,是个真正的婊子。但是他呢,够资格做牌坊吗?
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西岭雪
定价:1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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