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逸草睡觉

　　多长时间没有睡个好觉，脑袋昏昏沉沉总是睡眠不足？记不起来了，回忆三十多年的公安工作，从不记得睡过一个好觉，记得的只是熬夜，还是熬夜，无穷无尽的夜以继日。

　　刚参加工作不久，专案组分派我去调查取证，跑了二天没见人。

老股长说：“你晚上十二点过后再去。”照他的话，果然灵验，探囊取物，事半功倍。老股长开导我：“公安工作大都在夜间”。后来，我观察果真如此，白天，要天天读，集中时间政治学习，还要参加各种会议，业务工作只能是晚上加班加点，再说“月黑杀人夜”，实施犯罪特别是重大犯罪，也大都发生在夜间，所以公安工作的时间也把重点放在了夜间。1970年“一打三反”跟随局长下去检查工作，那位抗战时期的老干部一上车就大呼噜小呼噜的酣然大睡，一下车就精神抖擞的投入工作，即便是十分八分钟他也能做个好梦。我却是一路的兴奋，一下车就跟着听汇报写记录，第二天还要出简报，不出三天把我搞得疲惫不堪，那位老领导依然故我，十分精神。他看我如此狼狈，就认真地教诲我：“搞公安，首先得学会睡觉，会睡觉才能熬夜，这是公安第一基本功啊。”

　　这个基本功是要学习的，更多的是在工作中磨练的。

　　前些年，时兴大清查，也都在晚上。晚上八点半集合，老局长布置任务动员报告，会后分组讨论方案具体分工。晚上十点钟，老局长一声令下，几百名干警走进在漆黑的夜色中，开始紧张地工作。午夜12时过后，各小组陆续带回了各自的工作对象，于是，派出所、分局所有能用的房间里都当成了询问室，有的回来晚了找不到房间就蹲在楼梯的拐角处灯下，照样问话作记录。接着便是报批材料审结处理。这时，机关食堂的夜餐好了，油馍包子胡辣汤，老局长说了，管够。那些年没有加班费，熬夜的辛苦钱也就是这顿夜餐了。老局长深谙此道，每次严打组织统一行动，老局长都要亲自下厨房安排食谱。有一次竟然创下了半个月夜餐不重样的纪录，使得我们这些民警一到晚上就兴奋。大肉萝卜炖粉条、油馍包子胡辣汤，外加八毛钱一瓶伏牛白，这夜班干得热火朝天，能不出成绩吗！

　　后来，我当了局长。社会治安形势仍然持续严峻，“严打”作为集中一个时期的阶段性措施，变成了长期工作的指导方针。老一套行之有效的路数不能丢。因此，我们又在全国率先提出标本兼治加强基础，组织了基础杯竞赛活动。于是，刑侦治安两个轮子一齐转，各警种齐动员，郑州市一万余名公安干警进入了永无休止的紧张状态。我这个从基层民警干上来的始作俑者，自然更是繁忙，很多时候只有在工作的途中坐在车上睡觉了。

　　长此以往，果真学会了上车睡觉，分秒必争打瞌睡。也养成了一个坏毛病，夜晚精神焕发活蹦乱跳，白天萎靡不振无精打彩。知道的说公安工作辛苦，不知道的说老杜爱瞌睡精神不集中。甚至，领导在场不小心打个盹，那可就犯大忌了，落个“大不敬”，影响了前程。

　　那年，新密银行被抢，四名从甘肃流窜来的持枪歹徒作案后跑到山沟里,省里成立指挥部调集了三千多名警察。我是现场指挥，带领干警与歹徒斗智斗勇，在雨淋泥泞中三天三夜没合眼，终于大获全胜。等我赶回指挥部向省领导汇报时，实在控制不住，竟然当着政法委书记的面打起了瞌睡。邻坐的政委要把我捅醒，却被书记拦住，说：“不要叫他，让他睡一会儿，他太辛苦了。”接下来，会议室鸦雀无声，大家在等我一个人过睡瘾。其实，一个盹打过之后，我早已醒了。书记的话我全听到了。如此善解人意，关心部下，寥寥数语，让人感动万分，泪水一下涌上眼眶。我不敢睁眼，生怕流出泪水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洋相，“男儿有泪不轻弹”嘛。我心里说，听了这几句话，熬死熬活也高兴。

　　开会打瞌睡毕竟不是一件光彩事，时常也会受到非议。尽管民警中流传“老杜闭着眼睛听汇报———心里清楚”的歇后语，也无法减轻我内心深处的歉疚和有时还有一点委屈。看来，睡觉这项基本功，对于我来说是没有完全过关的。

　　如今，退下来了，有了大把的时间，照理说该把欠下的睡眠补回来，无拘无束，心安理得，睡个舒心觉；没有警铃打搅，没有出警叫醒，睡个囫囵觉。可惜陋习难改，仍旧是晚上睡不着，白天打磕睡。看来，失掉的补不回来了，那就随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