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今生换来生

　　北京市月坛中学 赵琦

　　直到现在，我仍执着地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这种好，无关于美丑，只是无法抑制从心底萌生出的爱，更何况他真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人。

　　宽宽的额头，浓浓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让人过目不忘；宽广的后背，结实的体格，挺拔的身材，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只不过，他满头的白发，些许掩藏了他的英姿和高傲。他就是我最亲最爱的姥爷。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的一大遗憾了。他大半个人生我都是从母亲的口中了解来的，孩童时的顽皮，青年时的壮志，中年时的拼搏……他是个执着的人，这种执着让他忍受了比别人更多的辛苦。少年时的他，就已经看出了未来社会的趋势，“知识就是力量”，于是他在那个战乱的年代，毅然走进了学堂，开始了他的求学之路。教书的先生是个和蔼的人，看出他是个可塑之材，就更是关照他，经常让他去家里做客。先生有个独生女儿，美貌善良，后来这个女孩成了我的姥姥，成了陪伴他大半生的女人。他上了几年的学后，不满足于一辈子呆在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于是，他不顾家里的反对，坚决要到首都北京求学。姥姥支持他的选择，于是两个人携手走出乡村，从头开始经营新的生活……之后，他成了当时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有一份理想的工作，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期间，姥姥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他们轰轰烈烈，或者是平淡如水的爱情故事，母亲也不曾对我仔细讲过，但我看到了，在姥姥去世的那一天，他的眼里有怀念、有不舍、有一滴没留下来的泪……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但如果没有他当初执着的追求，现在的我也许也不会有这样的生活。

　　他多姿多彩的前半生，我无缘经手，所以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几乎从未离开过他，大概那时的我就下定决心要用一生守护他的后半生。可“计划”进行得并不那么理想，儿时的我带给他的爱，远不及带给他的麻烦：1岁时，他每天睡前都要喂我喝牛奶，但我给他的却是整夜的哭闹；3岁时，他给我买了一个红色的小皮球，但我给他的却是砸坏了家里的几个灯泡；5岁时，他每天费尽心思给挑食的我做蔬菜，但我给他的却是一桌子一口未动的美味盛宴；7岁时，他风雨无阻地到小学校的门口接我，但我给他的却是让他远远地跟着、别破坏了我跟同学一路上玩闹的兴致；9岁时，他给我报了个电子琴的学习班，但我给他的却是不肯去练习的任性的吵闹；11岁时，我突然想起了我要爱他、守护他的使命，但他却倒下了……

　　医院的病床上，躺着脸色惨白的他，我走进那令人压抑的病房时，他已经昏睡了一整天，我略带责备地问母亲，为什么不早带我来看他，明明说好了，他只是在医院小住几天，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呢？母亲哽咽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也没用，即使他醒过来，也谁都不认识了……”骗人！我才不会相信这么没有说服力的谎言，他上个月还跟我在陶然亭公园转了一大圈，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了呢？！“胃癌晚期，他一直没说……”一时间，我无语，想起有次看见他悄悄地在吃什么药片，还以为是糖果，他不让我吃，还跟他怄了一天的气。此时，我竟连流泪都忘记了……

　　记得小时候在院子里跳皮筋，跳得“废寝忘食”，他总是走到离我十步远的地方，喊我：“妞子，别玩儿了，快跟我回家！”我恋恋不舍的告别伙伴，向他身边走去，一步、两步、三步，我假装生气，不去理他，不住地回头看看还在玩儿着的小伙伴；四步、五步、六步，我看清了他脸上浅浅的笑容，于是我不再回头；七步、八步、九步，他伸出了有力的大手，准备牵过我的小手；第十步，我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和他同时笑出了声……我怀念那双厚实的大手，怀念那种暖人的温度，但是院子里，已经没有跳皮筋的我，更没有在十步之外叫我回家的他……

　　奇迹总是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就在我握着他的手发愣的时候，他醒了。全家人都开心极了，慌忙地叫医生。他艰难地转了转眼球，然后安静地看着我，我贴在他的耳边问他：“还记得我么？”他没有说话，也许是虚弱得讲不出话，但我分明感觉出我的手被握了一下，短暂的一下，却是他用了浑身的力气才让我感受到的一下。眼泪终于决堤，我呜咽着在他耳边说：“嗯，我知道，记得我。”……现在想来，那也许就是医学上俗称的“回光返照”，在我离开医院的第二天，他走了，安静地走了……

　　连续好几天，我不吃不喝，等待他起死回生，等待他叫我回家，等待他用大手温暖我的小手……家人说，不能哭，他走得安稳，就是因为有我这个快乐的精灵一直守护他到最后，要坚强地送他走完人生的路程，让他在天的那一头也如此从容……

　　在墓地，我送他最后一程，我悄悄地跟他做了个约定：我愿用今生换来生，用现在的一切换得来世陪伴他的机会，下一次，我还会做他的外孙女，还会用自己的小手去找寻他的大手，只是，下一次，我一定会给他我这辈子没能给他的幸福！

　　谨以此文怀念我至亲至爱的姥爷，请您记得妞子“今生换来生”的承诺，下辈子请再次牵住我的手……

　　教师点评：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一句很古老的话，很小就学过，而人们总是在失去亲人后才能体会得到其中之意。这多么让人觉得惭愧，追悔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而真正行动起来才是难事。想念一件很抽象的事情，而付出才是具体的爱。作者通过对姥爷的回忆，一点一滴的真情流露，让我们感受到她对姥爷的无以回报之情，体现了感恩这一生活的准则。

　　指导老师：白羽、何青

　　(来源：JA中国)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