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大家看法》：戴钢盔的天使

　　医护人员头戴钢盔，医院好似前沿阵地。“像战地医院一样”；医患矛盾一触即发。“有几个人从后面照我头就打了几下，当时就给我打躺在那儿了”。钢盔能否保护医生的安全？是什么让医疗鉴定失去权威？是什么让医患矛盾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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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热度故事：戴钢盔的天使

　　这里是深圳市龙岗区的山厦医院，2006年12月25日，这里出现了一幕幕让人奇怪的场景，医院的保安带着钢盔，一副戒备森严的景象；再来看看医院的医生，他们居然头戴钢盔为病人看病；医院的护士也换下了护士帽，头戴钢盔为病人服务。

这满眼晃动的钢盔引起了病人的不解和恐慌。

　　病人：“外面的护士都变成女警了，戴白帽子的今天怎么全戴防爆帽？他又下不了床，万一有什么事跑不了就麻烦了。”

　　病人：“像战地医院一样。”

　　这家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医护人员为什么要戴着钢盔工作呢？记者找到了医院的医务科长了解情况。

　　医务科长：“因为我们有些医护人员被打，我们有些医护人员脸上被吐唾沫，就紧急准备了一批钢盔，以防止一些不测的情况发生，保护自己。”

　　原来，山厦医院的医护人员戴钢盔工作是源于2006年12月21日的一次突发事件，这天上午，一群身穿孝服的人在医院门口哭丧，亲友打着横幅，高音喇叭里不时传出还我命来的喊声。

　　护士：“又放鞭又放炮又是吹喇叭，女的就在门口又哭又闹，请把这个绿色通道让开，但是他们家属不让，还朝我们护士身上吐口水。”

　　医生：“抓住我推拉，抓住我的衣服推拉，向我头上吐口水。我知道这些人是不好对付的，我就出去到外面去，他们从外面追到大厅里面，把我追到旧候诊室，大约四、五十米，跑出去。我下午就没有上班了，不敢来上班了。我还来上班的话，他们会打我。有几个人在我后面朝我头打了几下，当时就把我打得躺在地上了。”

　　按理说在和平年代医院的工作无论如何和钢盔联系不到一起，但是在刚才的片段当中大家看到了，医生戴着钢盔给病人进行诊断，护士戴着钢盔护理病人，甚至于护士戴着钢盔抱着一个那么天真无邪的婴儿。到底因为什么使得这所医院出现了如此不和谐的画面呢？

　　山厦医院为什么突然发生了大闹医院的事情呢，大闹医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人呢？

　　事情要从2006年11月的一起医患纠纷说起。39岁的王士炯因小腿骨折住进了深圳山厦医院的骨科。

　　王士炯的妻子：“经过检查，医生说没事，就做手术，做手术的时候那医生就告诉我，好高兴嘛，他说手术很成功很顺利，说病人的身体状况很好。”

　　经过手术治疗，王士炯病情很快得到了恢复，两个多星期之后，也就是2006年12月18日，医院通知王士炯，明天拆完线就可以出院了。

　　王士炯的妻子：“医院说明天他可以出院，他好高兴啊。”

　　医生为王士炯的伤口拆完线后，意外的情况出现了。王士炯突然呼吸困难，心跳骤停，医院马上将他送进重症监护室进行了抢救。但是，几个小时的全力抢救，还是没有挽留住王士炯的生命。

　　王士炯的妻子：“肯定接受不了，哪里接受得了？即使他成了一个植物人，我也情愿伺候他一辈子，我也不愿失去这个人，一个家里的擎天柱，一家老老小小……”

　　死者王士炯和他的妻子都是外地来深圳打工的，王士炯生前是一家石料厂工作，他因为小腿骨折最后却死在了山厦医院，亲人们接受不了这一现实，他去世之后，70岁的老母亲以及堂弟等亲友都从河南老家赶到了深圳。

　　王士炯的妻子：“小孩没在这里住，现在只看到照片，知道她爸爸一点点印象，她都不知道爸爸已经死了。”

　　王士炯为什么会在手术17天之后突然死亡，死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医院给出了解释。

　　医务科长：“肺栓塞造成病人死亡，这个并发症非常罕见，发生率非常小，但是死亡率非常高。”

　　记者：“它的发生率是多少？”

　　医务科长：“发生率是万分之一左右，但是抢救的成功率是非常非常小的。”

　　对于医院这样的解释，死者家属不能接受。他们认为医院对王士炯的死负有责任。

　　死者家属：“病人在他这个医院死了，医院是有责任的。如果我们要是有心脏病或者说其它病，在家里已经突发，我们人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病危，那么到你这里没给我们治好，可以说，我们绝对是不会赖在你这里。”

　　王士炯的死亡原因如果真的如医院所说是手术后的并发症，医院应该在手术之前告知家属。那么院方当初有没有跟病人家属明确说明手术的风险呢？

　　医务科长：“就是确定他没有手术禁忌症的前提下，我们也把做这个手术术中或者术后可能出现的并发症也跟病人自己，也跟病人家属征得他们的同意，他们也表示理解，在我们手术同意书上面都签字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才给他实施手术的。”

　　医院出具了一份手术同意书，上面的确有王士炯妻子的签名，还写明了手术后的各种并发症。但是，王士炯的妻子却说她签字的时候并没有仔细看手术同意书上的内容。

　　王士炯的妻子：“刚开始就写他的病历方面的，哪个地方骨折嘛，然后手术需要用两块钢板，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名，然后按个指印，就这样的。”

　　记者：“手术今后的风险？”

　　王士炯的妻子：“没有。”

　　记者：“会有什么并发症？”

　　王士炯的妻子：“没有，他说这个手术是很一般的手术，没有多大风险。”

　　死者家属认为医院对王士炯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并拒绝拉走放在医院的死者遗体。

　　医务科长：“家属不理解，我们要他走司法程序，进行尸检，明确原因，该赔多少赔多少，不是我们的原因也可以给予人道援助，经济补偿。”

　　可是，死者的家属为了保存亲人遗体的完整，并不愿意进行尸检，也不愿意进行医疗事故的鉴定。

　　王士炯的妻子：“家属对我们的解释她表示不理解，我们院方坚持要走司法程序，进行尸体解剖，明确死亡原因，还死者一个公道，也是还医院和医护人员一个清白。”

　　医院要求家属做尸检或者医疗事故鉴定，可是死者家属却不同意这么做。

　　王士炯的妻子：“因为做鉴定的经济支出我们都没有，因为我掏不起这些，司法鉴定这个程序，一是时间很漫长，另一方面根据我所了解的，因为司法鉴定的医生和医院的医生，至少说都是同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都是同一个行业，是否会存在着相互照应这样的情况呢？”

　　病人家属医疗知识不足，法律知识也不很强。医院方要求走司法途径或医疗事故鉴定，而死者家属认为他们的时间和精力都耗不起了，要求协商解决问题，双方达不成一致，矛盾进一步升级。两天之后，也就是12月21日，死者的亲属，朋友近30人来到山厦医院，于是山厦医院门口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还我生命！还我命来。”

　　死者亲友除了在医院门口闹之外，还在住院部存放尸体的重症监护室门口放鞭炮，烧纸，严重影响了住院病人的休息。

　　院方告诉记者，医院当时已经不能正常工作了，他们只好向当地政府平湖街道办反映了这件事，在街道办的调解下，12月23日，医院与死者家属达成一份协议：医院一次性支付15万元的人道援助金。

　　王士炯的妻子：“15万就15万了，我们就是想尽快解决，让我丈夫尽快下葬。”

　　山厦医院是一家民营医院，本以为这起医患纠纷就要以协议的签订而结束了，没有想到是，两天之后，该履行协议的时候，山厦医院的董事长却不同意兑付死者家属15万元的人道援助金。

　　医务科长：“把事态稳定一下，然后先签协议，签完以后我们再向董事长汇报，然后我们董事长还是坚决要走法律程序，说这笔钱不可以给，他个人认为是一个不平等的协议。当时对方就传出话来，对方说今天钱不到位就要铲平医院。”

　　医院不打算死者家属兑付协议中的15万元的人道援助金，同时又担心家属再次来医院闹事，12月25日，医院的工作人员全部带上了钢盔为病人服务。

　　记者：“当时带钢盔上班是谁的主意？”

　　医务科长：“谁的想法？是全院大家的主意。大家觉得我们要保护自己，假如他们再次出现这个情况，我们怎么办？就想到了这种无奈之举 。”

　　记者：“那钢盔能保护什么？”

　　医务科长：“钢盔首先要保护我们的脑袋吧。把脑袋保护住。”

　　医院的医生护士全都带着钢盔工作的事情深圳多家媒体很快就进行了报道，深圳市卫生局的许副局长得知这一情况也分外惊奇。

　　许副局长：“白衣天使是一种圣洁、救死扶伤的象征，我们大家也知道医患矛盾医患纠纷比较尖锐，但是我们医院以这种方式来对待这件事情，我个人认为反应过激了。”

　　媒体的报道之后，医护人员带钢盔工作的事情引起了强烈反响。

　　钢盔事件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平湖街道办表示他们将保护医院的工作人员的安全和医院正常的工作秩序，第二天，12月26日，医院决定摘掉头上的钢盔，医护人员又戴上了象征圣洁的工作帽。可是对于医院来说，他们心里的担忧还是无法抹去。

　　“假如这一次我们不通过法律的程序去解决这件事情，我们医院把这笔款子给赔出去了，以后一旦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都不要走法律的道路，都是去闹，只要闹了就能解决。但是 我们一旦突破这个口子，下一个受害的单位是哪里？”

　　361°全民互动：为何医患纠纷如此频繁？

　　主持人张绍刚：近年来医患纠纷应该说是频繁出现，中国医师协会2006年针对全国的114家医院进行了一个普遍的调查，最后得出的数字是这样的。三年来，平均每家医院发生医患纠纷66起，发生打砸医院的事件6起。而且，每次医患纠纷出现的时候，在当时当地都会引起非常大的反响。这次山夏医院的事件出现之后，有人说戴钢盔是医护人员自我保护的行为，也有人说这是三夏医院的自我炒作，他们希望把这个事情弄得越大越好，让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一起医疗纠纷。那么为什么医疗纠纷出现得这么频繁？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缓解医者和患者之间这种一触即发的矛盾呢？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核心话题。

　　主持人张绍刚：来进入到我们今天的互动环节。先请导播帮我们来接通山厦医院所在地深圳市的卫生局副局长许四虎先生的电话。喂，许局长，你好。我是大家看法的主持人张绍刚。

　　许四虎：你好。

　　主持人张绍刚：我想现在我们最关心的首先是三夏医院具体的这起纠纷现在解决了吗？

　　许四虎：目前还没有。

　　主持人张绍刚：在咱们深圳市类似的这种医患纠纷多吗？

　　许四虎：多，多啊。

　　主持人张绍刚：那您觉得产生这些纠纷的比较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的原因是什么？

　　许四虎：就是医患双方的沟通不够。现在患者在出现医疗纠纷以后，把矛盾全部集中在医院。

　　主持人张绍刚：许局长，现在在我们的平台上有一位专家，中国卫生法学会的郑雪倩教授，我来听一下郑老师的看法好吗？

　　许四虎：好的。

　　主持人张绍刚：郑老师，咱们先具体地按照医疗纠纷来说，一旦出现医疗纠纷，现在我们国家法律上的规定，一般医疗纠纷的解决程序是什么？

　　郑雪倩：按照我们国家国务院出台的《医疗事故处理条例的规定》，第一个就是医患双方可以调解解决，第二可以到卫生行政部门要求卫生行政部门来解决，第三个是可以通过法院的诉讼来解决。

　　主持人张绍刚：但是我们更多看到的是纠纷还在纠纷着，大家都不按照这些途径解决，就在那儿扛，对吧。为什么？

　　郑雪倩：我觉得是这样的，很多病人是不愿意到法院去诉讼解决，他认为诉讼的时间长，还要交诉讼费。诉讼时间长，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病人就想通过这种闹的形式给医院施加一些压力，然后医院好像就可以赔钱。但是按照我们国家现有的法律的规定，只有在医院有过错的情况下才应该承担对病人的赔偿。医院说我没错，我为什么要赔你钱呢？所以这种矛盾我觉得是比较尖锐的。

　　主持人张绍刚：好，那现在咱们具体到山夏医院的这次纠纷。许局长，您也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您觉得戴钢盔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们戴钢盔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引起媒体的注意，然后把这个事炒得大一些，让大家来更多地关注，有没有这种可能？

　　许四虎：完全可能。

　　主持人张绍刚：让大家关注医患纠纷，进一步还是希望能够解决事情吧？

　　许四虎：对。

　　主持人张绍刚：那比较理想的解决事情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呢？

　　许四虎：一般我们在处理过程中也介入了社区里的调解机制，就希望社区或者街道来进行一些调解。

　　主持人张绍刚：我们一方面很理解涉及到医疗问题的鉴定需要有专业人士，但是另外一方面从患者的角度会自然的理解为鉴定者和医院有可能是一家人。这种观念上的不信任是不是导致现在医患纠纷永远不去解决而是在这儿折腾的很重要的原因呢？

　　许四虎：这是一个主要的原因，另外一个就是说患者往往站在一个情跟理的角度去评价问题，而医方往往站在法跟理的角度来评价问题。

　　主持人张绍刚：我觉得许局长这个思路是非常对的。我个人认为应该是建立一个第三方的调解，但这个调解机制要让它有权威性。一个是能不能在卫生行政部门底下建立一个类似像我们现在劳动仲裁这种的仲裁机构，老百姓可以到那儿去进行这种仲裁。如果说他对仲裁不满意的情况下，还有诉讼解决的途径。另外我觉得还可以考虑是不是在司法部门底下设立一个调解处，也有人提出来比如在行业协会下面能够成立一些调解处，就是第三方的调解，会缓解一些医患之间的矛盾。但是，除了这个以外，我刚刚说了，非医护人员过错的医疗损害的社会补偿机制应该考虑建立，因为这个矛盾不解决，你再到哪儿调解可能都解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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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