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宝迷穷得只剩古董(组图)

　　故事导读

　　他是一个以摄影维持生计的汉子。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陶痴”。

　　他世代生活在陶都。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一脚踩上宝物，把陶都历史向前“踩”了五百年。从此，他迷上寻宝之路，并深陷其中。因为寻宝，他耗尽家产，穷得家徒四壁，但他经受住金钱诱惑，拒绝了老外的“好意”……他叫张富涛。

　　破旧的瓦房里摆满一地古董。灰暗的光线下，一脸胡茬的大汉，坐在两个巴掌宽的竹凳上发愣。他的神情如一件饱经沧桑的古董。

　　大汉叫张富涛，58岁，家住荣昌县安富镇体育路17号。老张发愣，是因二十多年来寻宝使得家徒四壁，妻子担心老来无着，借四万元于9日到县城为两人分别买了养老保险。“借钱期限很短，如果不及时还债，我的这些宝贝就保不住了。”老张知道，这是妻子使出的“绝招”，是逼他早日把家里的古董变成钱。无意一脚踩上宝物

　　老张是土生土长的安富镇人，高小文化。他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原古桥公社当知青时，便开始走村串户搞摄影。

　　“我是无意中迷上寻宝的。”老张清楚记得，上世纪80代年的一天，他下村搞摄影，路过垭口村修机耕道的现场时，不慎一脚踩上几块陶片，“咔嚓”一声脆响，他弯腰捡起，用手拂去上面的泥土，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如获至宝地放进挎包。老张知道，荣昌安富有“陶都”之称，其安陶厂生产的陶器，因“薄如纸、亮如镜、声如磬”的特点而闻名，被誉为中国四大陶都之一。

　　老张带着几块陶片向当地文物部门的专家请教。当专家告诉他，他带去的陶片是唐末宋初时期安陶厂的产品时，老张张大的嘴久久不能闭合。“当时的教科书只写了安陶建于明代，属重庆涂山窑系列，迄今只有四百多年历史。我的发现，把安陶厂的历史向前推了五百年。”老张对自己意外的收获兴奋了好几天。他说，作为安富人，他有义务把家乡的古陶发展史弄个明白。老张当时就下决心，一定要多找古陶实物，多搜集与古陶相关的资料，一定要弄清安陶的准确历史。

　　从此，老张在下村摄影的同时多了一项工作———搜集古陶和古陶资料。沉迷“不务正业”寻宝

　　“金竹山，瓦子滩，十里河床陶片片。窑火烧亮半边天，窑公吆喝悍声远。”这几句流传于当地的民谣，是对当年陶器鼎盛时期的真实写照。民谣描述的，则是当年邪山河一带陶瓷厂的景象。为追寻邪山河陶瓷厂的历史影踪，平常，老张有事无事都要到邪山河寻宝，尤其下雨涨水，他每次必去，每去必有收获———提回一蛇皮口袋宝物。

　　1991年3月的一天，老张到邪山河一村民家照全家福。连续几天的春潮，邪山河刘家拱桥附近的河床被冲垮很长一段。那天，雨过天晴，老张路过刘家拱桥到河边洗手，看见河滩上遍地陶瓷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老张像看到了满地金子，不顾随时被大水冲走的危险，捡了满满一挎包。他精选了代表三种色泽的三块片，送到当时的永川地区文管所鉴定，结果让人惊喜不已———分别为孔雀蓝、兔毫盏、玻璃釉的三块瓷片，全部是宋代瓷器。

　　该县文管所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在邪山河罗汉坟至刘家拱桥、甘河沟一带，发现一个约两平方公里的大规模陶瓷遗址。专家通过对厚达两米的遗址堆积层考古发现，宋代时期安富不仅有陶器厂，还有瓷器厂，而且已形成相当大的规模。此处遗址的发现，还打破了史料记载荣昌陶都有陶无瓷的说法。宋代窑址的发现，引发了当地政府创建“西部陶都博物馆”的计划。这对老张来说，无异注了一针兴奋剂。

　　从此，老张完全沉迷于寻宝，只要附近哪家翻修房屋，哪家挖坑建猪圈，甚至哪家清理臭水沟，他都会一直守在现场，从又脏又臭的污泥中寻找古陶瓷。很多时候，他的手被破碎的陶瓷划得鲜血直流，但为了找到宝物，他全然不顾。

　　不仅如此，为收齐安陶厂各个历史时期的陶瓷，老张还经常慷慨解囊。只要他看得上的，花多少钱他都愿意。老张的妻子没有工作，在家摆一个旧书摊，每月收入几十元，他走村串户摄影，每月能挣两三百元。本来家里生活就困难，加上他经常花“冤枉钱”收买古陶瓷，家里因此穷得经常揭不开锅。

　　有时，妻子罗道芬从家庭生活考虑劝说几句，老张还大发雷霆。妻子知道老张的脾气，很少和他正面冲突，经常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他不务正业，我和儿子没跟他少受苦。”罗道芬埋怨说，1991年至1995年，连续五个春节，全家只有二十多元钱过年。

　　“我的确对不起妻子和儿子。”老张粗犷的嗓音突然降得很低。他说，自从迷上寻宝，一家人生活的确过得太寒酸，邻居过年过得热热闹闹，我家却冷锅冷灶。看到老婆娃儿坐在屋头哭，我不敢正眼看他们。“二十多年来，为了古董把家弄成这样子，我惭愧呀！”老张指着墙上快要脱落的土块，眼圈红了。痴迷穷得只剩古董

　　“我听不得别人说哪家有古陶瓷。”贫穷并没挡住古董对老张的诱惑。1996年，原五福乡一村民翻修房屋时，从地下挖出9件古陶。老张慕名前往，一眼就看中是宝物，他花40元买下其中一个有硕大生殖图腾的女俑。后经专家鉴定，那尊女俑属汉陶。“那是我淘到的最满意的古董之一。”老张说。

　　由于长期不懈地淘宝，到2000年，老张共淘得盆、钵、碗、碟、缶、盘等1600多件唐、宋、明、清等不同历史时期的陶瓷。老张尤其看重寻到的自宋代以来的灯，他把那些灯排成奇特的图案。“这些灯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也让我看到了历史的复活。有了它们，我的每个日日夜夜都是光明和温暖的。”

　　尽管生活窘迫，他从没想到把古董变成现金。有几次，包括来自美国、日本的老外看了他收藏的古董，欲出巨资找他“通融”，老张坚决拒绝。“我们的国宝，哪能随便流入他们之手？”缺钱的老张硬是抵制住老外的诱惑，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老张把自己寻到的宝物视为当地人的共同财产，想将其捐给当地政府。因种种原因政府没有接受，他只好把1000多件古陶瓷捐给了重庆大学作教具。2001年，他又把剩下的600多件捐给安富中学作为陶艺教具。重庆大学和安富中学得知老张寻宝变得捉襟见肘时，分别给了他两万和一万元，资助他考上大学的儿子。两笔钱刚好解决了儿子上大学的费用，这对老张的执著寻宝也是一种安慰。

　　“我做梦都在寻宝。”几年来，老张的照相生意越来越淡，他和妻子只能靠165元的知青补贴过日子，但他仍然四处借钱寻宝，几年来又搜集了古董800多件。见老张家房屋又破又窄，镇政府特地腾出该镇2000多平方米的古建筑火神庙，让他用搜集的安陶古董，办了一个古镇民俗文化展览馆。

　　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腿疾的日益严重，老张很少走村串户。他每天泡在展览馆，将以前寻到的古陶瓷碎片，用木板粘成一块块内容丰富的图案。两百多块陶瓷中，大的有两平方米，小的也有0．4平方米。他还不分白天黑夜的伏案写作，整理成13．5公斤重，共10本古董图文资料。“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穷得就剩下古董了。”老张苦笑。收获尴尬并快乐着

　　老张对生活要求不高，他那黑咕隆冬、破窗漏瓦的住所是祖上留下的老屋。左邻右舍在旧城改造中都修起了楼房，把他的房子挤得甚是寒碜，但他却不在乎：“我的房子冬暖夏凉。”老张不喜欢和别人说哪家家境怎么样，但他一说到安富古镇，说到安陶，说到陶艺的每个环节，包括釉彩的秘方，他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得不让人觉得他是富甲一方的富翁。这让人难免有些尴尬。

　　但老张是快乐的。他说，不论每一次寻宝成功，还是用古陶瓷器粘完一幅图案，他都会兴奋好几天。“每一个陶瓷古董就是一个历史符号，透过这些符号，我看到了当年安陶厂窑炉熊熊的大火，也看到了祖先们当年的生产生活……”老张确像一个复活的古董。

　　本报记者 向军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