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师资“近亲繁殖”现象普遍 影响知识创新

　　《瞭望》文章：高校师资怎样防“近亲繁殖”

　　国内一流大学防止师资“近亲繁殖”需要必不可少的配套措施

　　文/冯坚（北京大学理学博士、上海交通大学教授）

　　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离不开改革，改革要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

2003年5月北京大学出台教师聘任晋升改革方案，引起全国范围的一时轰动，其中有一条措施尤为引人注目：原则上不再从本单位应届毕业生中招聘教师。据了解，北京大学目前仍在努力贯彻实施这项防止高校师资“近亲繁殖”的措施,然而“原则上”三个字给实行过程增添了种种变数，上海交通大学则采取了逐步降低留校比例的做法。

　　所谓高校师资“近亲繁殖”，是指一个人在获得最后一个学位后，没有离开过母校而直接任教。举个通俗的比喻，子女长大成人后没有离开家独立生活过。高校师资“近亲繁殖”现象普遍存在，在美国也普遍，在日本更普遍，可以肯定还将长期存在下去。师资“近亲繁殖”，从知识传承角度来看有利，从知识创新角度来讲有害。师资“近亲繁殖”利害之辨还有个程度的区别，就像生物学上的近亲繁殖有个亲等数的限制。目前国内高校师资“近亲繁殖”的程度普遍偏高，数十年来形成了不少学术上“四世同堂”的现象，严重影响了知识创新，甚至危及中国高校的发展。

　　在自主创新越来越受重视的今天，立即采取措施降低国内一流大学师资“近亲繁殖”的程度是必要的。近年有人在国内宣传美国一流大学的一条不成文惯例，不从本校应届毕业生中招聘教师。既然是“不成文”的惯例，那么显然是找不到书面依据的。据了解，不是所有美国一流大学都有这样不成文的惯例。就算哈佛大学有此惯例，那么，究竟哈佛是先成为一流大学而后形成这样的惯例，还是先有此惯例而后成为一流大学的呢？

　　实际上，部分美国一流大学这条所谓“不成文的惯例”是靠提高招聘教师的条件来实现的。美国大学招聘教师的条件一般只在教学经验、发表论文、科研项目三个方面作比较，没有年龄限制，待遇优厚。美国一流大学倾向从教的优秀博士生，在毕业时都会有两种选择：一是在一流大学做几年博士后研究，地位相当于助手，俗称“打工”；或者到排名低一点的大学做助理教授，俗称“当老板”（美国研究型大学助理教授的学术地位和职责，相当于目前国内大学的教授加博士生导师资格）。很多人选择后者。这就是部分美国一流大学不从本校应届毕业生中招聘教师现象出现的主要原因。美国的次一流大学从来没有幻想靠这样的措施来成为一流大学。

　　相映成趣的是，日本一流公立大学师资的“近亲繁殖”相当严重，几乎达到不是“近亲”不“繁殖”的程度。但是，日本一流公立大学留校的优秀博士，一开始也是当助手，在提升为助教授（相当于国内大学的副教授）后，可以留职带薪并由学校资助去国外工作一年。这大概是日本一流公立大学试图减轻师资“近亲繁殖”可能造成不良后果的一个措施吧。

　　任何改革措施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目前国内一流大学在招聘教师时对年龄加以限制，并且选择从教的优秀博士生在毕业时可以选择的不过是在哪里当研究助手而已。这项措施引起争论、存在变相抵制、产生负面效应，是不奇怪的。如果这项改革措施几年后导致国内一流大学优秀博士应届毕业生不得不到国外发展，同时教师招聘只能面向海外，恐怕就背离了改革的初衷。优秀应届博士毕业生出国工作，固然是人才培养的途径之一，但是不容忽视的是，由于国内没有形成高校师资培养的良性循环，不少优秀人才在他们能够厚积薄发、最富创造力的年华里，不得不飘洋过海打工。这大概不仅仅是人才的流失，更严重的是人才的浪费。

　　那些在国内宣传美国一流大学的这条不成文的惯例的人，可能没有注意到香港地区的大学一般也不从本校应届毕业生中招聘教师。一位香港的教授朋友说，目前香港的博士在香港没有学术前途。这不能不说是近百年殖民统治历史造成的一个后果。国内一流大学数年后会不会重蹈香港的覆辙？

　　改革需要环境，改革措施需要配套措施。国内一流大学防止师资“近亲繁殖”需要必不可少的配套措施。主要的配套措施有两条：一是国内一流大学的优秀博士毕业生，可以直接应聘其他大学的助理教授职位（可以参照美国研究型大学助理教授职位设立）；二是一流大学招聘教师确立高标准，择贤选能，杜绝任何形式的歧视和学术利益冲突，广纳出类拔萃的人才。打个通俗的比方就是，能够独立生活的子女首先出去自立，自立数年后杰出的子女又有可能回来当家。这里要强调一点，当教授与当研究助手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经历，就像当老板与当伙计的区别。不存在一个好伙计可以当个好老板的必然性。一旦这两条配套措施能够实施，现在的防止师资“近亲繁殖”的改革措施本身将会变成一条不成文的惯例。□（《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谢云挺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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