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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探访:武汉反扒志愿者涉嫌打死小偷被批捕

  记者郑志方 蒲哲实习生陈哲玉通讯员孙海平2006年9月24日,专门从事民间反扒的“武汉志愿者联盟”,展开了一次该联盟成立以来最大的反扒行动。这次行动抓获23名扒窃嫌疑人。然而,当行动过去28天后,一名当时被联盟成员抓获的犯罪嫌疑人突然死亡;2006年12月27日,反扒志愿者“罐子”(网名)被批准逮捕,此案立即引起强烈反响。

“武汉志愿者联盟”是如何组成的?在反扒路上遇到了哪些尴尬?今年1月13日,经过数月联系,身陷漩涡中的“武汉志愿者联盟”的发起人“手术刀”和部分志愿者接受了楚天金报记者采访。

  拒绝冷漠网友搭建“反扒联盟”

  白衣女孩子吓得尖声大叫“小偷!小偷!”,四周人流如梭,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最多只是很有兴致地看一眼,而后急忙走掉,生怕小偷紧接着光顾自己……于是我虚张声势地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而这时候我绝望地发现,那两个保安扭转头轻松无比地踱着步子走掉了……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提着一大包被踹得稀巴烂的泡面,心情又兴奋又凄凉,兴奋于自己为正义而被暴打一顿,凄凉于市民的冷漠……2006年2月14日,这篇名为《武汉挨打事件全记录》的帖子出现在一个论坛上,在2000多字的长文中,作者无奈地讲述了自己因提醒路人,而惨遭小偷毒手的整个过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小偷怎么这么猖獗呢?!”几天后,帖子后面出现了网名为“手术刀”的一名网友的留言,话语简单却透着愤怒:“我不愿意看到人们病成这样,所以我要组织一次反扒行动,要用我的思想唤醒人们的意识!”很快,一个召集进行反扒行动的帖子,出现在同样的网站上,发起人正是“手术刀”。2006年3月5日,这一天是“学雷锋日”。汉口佳丽广场,“手术刀”连同“星星”等12名网友第一次见面,他们自诩为“反扒志愿者”,展开“联盟”的第一次反扒行动。简单的部署之后,他们分头行动起来,在没有任何经验也不能完全信任的情况下,首次行动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其后几次行动,虽参加的志愿者不断增多,还是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直到3月26日的反扒行动,队员们成功抓获3名小偷。“那天有12个队员参加,但那天最让大家兴奋的不是抓了小偷,而是让市民们看到了正义力量的强大!”30多岁的“手术刀”看上去非常沉稳:“让我最感欣慰的是,看到嚣张的小偷四下逃散的情景——小偷并不可怕。”随着行动逐渐取得成果,要求加入反扒志愿者联盟的网友越来越多。为了提供一个更好的交流平台,“手术刀”决定建立一个专门的网站。2006年5月13日,一个域名为“武汉志愿者联盟”()的网站正式开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进“联盟”。

  惨痛遭遇数百志愿者心连心

  网友“九头鸟”是从事医疗器械的工程师,经常来往于全国各大城市。2004年3月初的一天,他乘坐K767次西安到武昌的火车回到武汉,为省钱,他买了一张硬座票。凌晨1时许,已经很困的“九头鸟”接了一个电话,关掉手机后他随手将手机放入自己外套内置的左边口袋,然后趴在火车的桌上睡着了。然而,他这一动作已被一名小偷盯上了。凌晨3时许,“九头鸟”感到自己衣服有人动了一下,他立即警觉地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刚刚拿3000元年终奖买来的新手机被盗了!乘警接到反映后,来到了“九头鸟”乘坐的车厢询问,坐在对面的群众见到警察纷纷报料:“是被坐在他对面的小伙子偷走的!”“你们都看见了?”“是啊,是啊!”“那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不管?”“九头鸟”怒吼了起来。此时,车厢乘客一片沉默。“那失望、寒心、愤怒的感觉,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掉!”“九头鸟”说。事隔两年。“九头鸟”无意中看到“手术刀”在网上的帖子,又看到小偷猖獗和群众冷漠的一幕,这立即勾起了他在火车上孤立无援的那段回忆,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旁观者麻木,我们不能麻木!”“九头鸟”留下这段话后,决意加入“武汉志愿者联盟”。目前,他已成为这个联盟的骨干成员。带着同样的惨痛经历,申请加入这一联盟的网友越来越多。到去年9月份,要求参加活动者多达300多人,其中有100多名要求加入者被“联盟”拒绝。在互联网上,武汉志愿者联盟也声名大震。接下来的半年时间,要求加入志愿者联盟的网友不断涌向网站,光是固定的会员就有300多人。由于对加入联盟的网友有严格审查,“最高峰的时候,有好几百人等待审批,而提交申请的,更是以千计了”。成员多了,志愿者联盟的反扒行动也更加频繁了。半年时间,他们进行了上百次的行动,几乎是每个星期都有两三次行动。随着联盟人数逐渐增多,“武汉志愿者联盟”选出了“手术刀”“一辈子”“野猫”等8人组成的“领导班子”,他们的职责除了定期组织“反扒行动”外,还组织志愿者们前往社区扶贫、照顾孤寡老人、集体献血,并加入中华骨髓库,准备着随时捐献骨髓。身材高挑、透着阳光与美丽的“野猫”(网名)是名女孩,今年20多岁,从事文字工作,她告诉记者:联盟共有200多人经常组织活动,但队员们从不打听对方的真实姓名和工作地点,每次组织活动实行“AA制”,自己乘车、自己掏钱吃饭,联盟没有一分钱的费用,大家只是自愿默默作出一点奉献。“与小偷搏斗,你不怕吗?”记者问。“那有什么怕的?我们有这么多志愿者,我们的行为肯定能唤醒群众沉睡的意识!”“野猫”不加思索地回答,她还说,反扒行动中,一般男队员负责抓小偷,女队员则负责报警、维持现场秩序,以及说服失主配合志愿者到派出所做笔录等。

  嫌犯死亡反扒联盟遭遇尴尬

  然而,正当“联盟”的声势和影响一步步扩大时,“武汉志愿者联盟”遭遇到了一次从未有过的尴尬与打击。事情还得从去年的一次反扒行动说起。2006年9月24日,是国庆节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志愿者们判断节日将到,小偷活动肯定会增多,于是他们决定进行一次反扒大行动。“那天,我们和平常一样开始了双休日维持街头社会秩序的活动,当天,我们平均步行30公里以上,有不少队员负伤,但我们取得了联盟成立以来的最大成果,抓获了各类扒手(包括持刀凶徒)共23人。一时间,大家对未来都充满着信心,我们期望着抓获更多的小偷,更希望更多的市民能勇敢站出来。”网友“一辈子”向记者回忆。那次行动,网友“一辈子”正是和“出事”的反扒志愿者“罐子”在一个小组,他们在汉口青年路车站“布控”抓扒手。在那里“巡逻”时,该组队员发现,“一辆公汽停站后,男子杨某从前门挤上公汽。在车厢的投币处,杨某紧贴着一名妇女,从其口袋掏出一手机。队员一把拉住杨某,杨某见事已败露,迅速将掏出一半的手机放回该妇女口袋,然后跳车逃跑。网名为‘绝对NO暴力’的队员一把抓住杨某,将其按倒在地。此后,杨某与‘绝对NO暴力’发生扭打,杨某同伙七八个人也上前协助围攻我们的志愿者。女志愿者‘狼MM’上前帮忙也遭围攻,赶来增援的志愿者‘九头鸟’则被众小偷打晕在地,杨某趁机咬了‘绝对NO暴力’大腿一口后逃脱。”“在跨越隔离带花坛时,杨某被志愿者的一声大喝吓到,一头栽倒在地上并陷入昏迷。与此同时,另一组志愿者赶来增援,一举抓获3名嫌疑人。”志愿者“九头鸟”回忆,由于小偷的“挑衅和反抗,志愿者们用甩棍击打了杨某的腿部和胳臂。大约10分钟后,警察将杨某带走。当时杨某头上有一个包块,腿部肿大,同济医院检查拍片表明没有内伤,结论为无任何异常。”公安机关在将杨某置留24小时盘查后,由于失主、赃物均已失去,尽管其为惯偷,仍因证据不足将其释放。10月22日,杨某突然离奇死亡。据公安机关介绍,法医鉴定结论为“死者右脑头部包块引发诱因致死”,而包块产生的原因疑为“9·24”事件中产生。在杨某同伙的指认下,反扒志愿者“罐子”被认为在9月24日当天用甩棍击打死者头部,造成包块诱发死者血管爆裂致死。随后,“罐子”因“涉嫌故意伤害”被警方拘留。12月27日,“罐子”被检方批捕。

  激怒小偷志愿者屡遭报复

  反扒行动为何要带“甩棍”?志愿者“一辈子”表示:“我们不得不配备甩棍自卫,由于反扒,我们经常被小偷报复,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有匕首、电击器等凶器,如果没有防身武器,会出现不必要的伤亡。”他的下巴上,目前还有一处刚刚脱痂的伤口,“扒手对我进行了报复”。据“武汉志愿者联盟”不完全统计,自该联盟成立以来,队员们共出动近万人次,已协助警方抓获各类小偷400余人。而与此同时,联盟也遭到了各类扒窃团伙的痛恨,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而欲除之而后快,因此,志愿者们也遭到了各种各样的报复。该联盟负责人回忆,仅是去年9月24日行动之后,他们就遭到了三次报复。10月13日,联盟三名队友从汉口航空路路过,因其中一名队友曾出现在“9·24”行动现场,而被当天被擒获的一名嫌疑人认出。随即,三名志愿者被一伙十多人包围。“抓小偷了!”让队员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遭遇了“贼喊捉贼”的报复方式。随后,三名队员被这伙人围殴,遭受了电击器、甩棍等器械攻击,三人头部等身体多处被打伤。半个月后,两男一女三名志愿者在汉口佳丽广场附近实施反扒行动时,又遭到多名男子跟踪,随后被围攻。一时间,三名志愿者被团团围住,歹徒使用木方、啤酒瓶等疯狂施暴。“看到见义勇为的就打!”行凶过程中,这伙人甚至如此疯狂叫嚣。事后,三名志愿者不同程度受伤,其中一人头部被缝合了11针。此后的11月6日,一名队员在汉口武胜路车站乘车时,被几名男子认定为反扒志愿者,并欲上前报复。幸亏这名队员反应及时,转身进入附近的某大型超市,才得以脱身。

  暂停反扒“联盟”为队友艰难奔走

  “罐子”今年26岁,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自考生,今年刚毕业。他的父母亲都是大学老师。他父亲今年62岁,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并中风过一次。母亲今年58岁,两老的身体都不好。“罐子”是他们的独生儿子。儿子加入反扒联盟的事情,两老都不知道。直到12月12日,儿子有两天没有回家了,手机也打不通,父母这才知道儿子被警察拘留了。“当时我心里一惊,他是个老实孩子,根本就不会打架。”“罐子”父亲冯老师介绍,他们对“罐子”的家庭教育非常严格,孩子从来都不惹是生非。“‘罐子’从小就特别有爱心,常常义务献血,还参加了中华骨髓志愿者联盟。”而在志愿者联盟中,大家对这位7月份才加入的小伙子印象都很深,在发起者“手术刀”的印象中,“罐子”是个非常热心的小伙子。他不仅反扒窃,而且还帮助弱势群体。“武昌楚才社区有两位孤寡老人,生活很艰难。他一直定期资助他们,每周准时到他们家陪着聊天,做家务,就跟老人的亲生儿子一样。”“罐子”出事后,联盟几乎停止了所有的反扒行动。队员们仍然是每周都聚集在一起,但已经不是活跃在三镇的街头了,而是各方奔走求助。从事刑事辩护多年的湖北今天律师事务所律师王万雄,是“罐子”的代理律师。“他现在比较平静,因为他坚信自己没有做过,肯定没罪。他现在唯一的要求,是申请重新鉴定。”王万雄律师介绍,目前案件侦查阶段还没有结束,自己暂时没有到公安机关调查取证的权利。“9月24日头部外伤系蛛网膜下腔及硬膜下出血的诱发因素。”警方的《法医鉴定结论》中,有这样的认定。但当天与“罐子”一同反扒的志愿者“九头鸟”、“一辈子”等人却对此结论表示怀疑。“我们抓住杨某后,只是用甩棍在他身上打了几下。在场者都可以作证,绝对没有打他的头部。”王万雄律师认为,警方对于这些目击者的证言应予以充分重视。王万雄律师还表示,9月24日距离杨某死期有28天时间,“这期间杨某仍四处‘活动’,10月13日还将‘一辈子’打伤。而据了解,杨某曾于1993年劳教释放,有过吸毒史。因此,在这28天时间里,杨某没有住院,他是否又参与过打斗,是否饮酒或过度激动,这些都很难讲。”

  专家呼吁警民形成反扒合力

  武汉的反扒志愿者并非是孤军奋战。我国目前每个城市几乎都有民间反扒,北京的苑国栋、西安的刘孝雨、郑州的聂光增,他们成为民众关注的人物和舆论争议的焦点;而南京、厦门、广州等地,民间的“反扒同盟”也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由于反扒活动缺少法律授权,随之而来的,也并不都是支持和肯定。“罐子事件”、“南京反扒志愿者违法铐人”、“佛山反扒高手涉嫌故意伤害”,这些案例的出现,都折射出民间反扒处于争议的境地。省法律援助中心副主任跗毅武认为,根据我国法律,公民有义务支持公安机关的执法行为。志愿者的行动也有助于形成良好的社会风气,弘扬社会正气。从这个意义上说,民间反扒行为的存在有其积极意义。但同时,跗毅武副主任也提醒,由于反扒志愿者不具有执法权,因此志愿者们要严格把反扒活动控制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于正在实施扒窃的嫌疑人,志愿者对其可以跟踪,并将其扭送到公安机关,但不能采取捆绑、审问等强制措施。而在面临反抗的时候,实施正当防卫时也要注意,不能防卫过当。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警官说:“扒窃猖獗才会出现反扒志愿者联盟这样的组织,但反扒需要经过专门培训,就连我们捉了小偷,有时也因缺乏证据而难以处理。我们办案是秉公执法,如果有人触犯了刑律,不管是老百姓还是政府官员,我们都要依法处理。”而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陈恢忠认为,国内许多城市出现民间反扒群体,说明还是有一定社会需求的。有关部门可以对这些民间力量因势利导,对他们进行相关的培训,形成一股警民共同反扒的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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