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贫穷、闭塞的地方,穷人的信用就越好
郑运香是个高大结实的女子,今年42岁。
那一年,郑运香看到县城有人卖手工编织的真丝地毯,销路很好,就跑到熟人那里学了这门手艺。可即使织一块最小规格的毯子,也需六七百元成本,她拿不出这笔钱。
刚好这年,扶贫社在河南南召县小店乡设立中心。郑运香听说后找到贷款员,试探着问:“我家就两间房子。全押给你,给我贷点钱行不?”
“就你那两间破房,卖了也值不了几百块。”贷款员开玩笑说。
郑运香做梦也没想到,没有抵押担保,也没有请客送礼,一个星期后,自己真的拿到了1000元贷款。用这笔钱,她买了各色丝线和织毯工具。
3个月后,一块花草图案的手工真丝毯完成了。她拿到县城的地毯市场上,居然卖了1800元。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郑运香回忆起自己的“第一桶金”,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从那年后,郑运香每年从扶贫社贷款2000元。现在,她织的毯子已经在南召小有名气,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预订。从前年开始,郑运香还雇了七八个“小妮儿”,四五个月织成一块大毯子,可卖8000元。刨去各项开支,每年纯收入上万元。
“要不是儿子上大学,我都不用贷款了。”郑运香指着墙上儿子的照片和奖状,颇有几分得意。
然而并非每个贷款者都和郑运香一样幸运。南召农户张霞去年从扶贫社贷款,丈夫带着这笔钱,组织了几个老乡,一起到南阳市包了个小工程。张霞原本打算,拿丈夫每月的工资还贷款不成问题,结果因为发包方拖欠工资,在还款20周后,张霞手里没钱了。
信贷员张新阳很无奈:“她不是故意赖着不还的人,我每次去催款,她都特别不好意思。”有时去张霞家,正赶上她卖了鸡蛋什么的,张新阳能收上来几块钱,虽然不忍心,他也狠狠心接收下来。
在南召扶贫社主任勾长远的印象中,故意赖账不还的农户微乎其微。“越是贫穷、闭塞的地方,穷人的信用就越好。”他说。
对于穷人的纯朴和信用,信贷员刘惠深有感触。这个短发,圆脸的姑娘,从1998年开始做信贷员,每天骑摩托车穿行在乡下,在贷款户中特别有“人缘”。
“有一次我负责的贷款户手里真的没钱还,”她架起双臂比划着,“那老太太给我几十斤玉米,让我替她卖了还钱。”
2001年夏天,城关头道河村的一条小河因为下大雨变宽了,河水淹没了小桥。到还款的日子,信贷员过不去,在河对岸着急上火。借贷的农户们便想出个办法,把钱绑在石头上,纷纷从河对岸扔了过来。
相比之下,一些经济条件较好的乡镇,还贷反而有难度。“这些人比较容易受外界糟糕的信用环境的影响。”勾长远说,“他们总是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觉得不还钱也不能拿他怎样。”
杜晓山分析,中国的穷人因为长期得到政府的无偿帮助,容易形成等靠要的思想。加上社会上的信用环境差,如果制度不健全、管理不严格,很可能形成能不还尽量不还的局面。
河南虞城扶贫社店集乡分社主任马银山不顾制度规定,于1998年左右陆续把8个亲属招进了员工总数才33人的扶贫社。为了得到每放出1000元贷款6元的工资提成,马银山的亲属大量违规放贷。比如,给马银山老家的一位中心主任一人就贷了4万多元,远远超出每户不得超过2000元的规定。
直到缺口再也掩饰不住,惊醒过来的总部专门派来工作组,清理整顿工作足足做了3年,坏账却绝大多数难以收回。
“有人不还的示范效应,造成一片坏账。”杜晓山沉痛地说,“真正的贫困农户是很守规矩的,但这个信用必须有良好的制度来约束、保证和鼓励。”
虞城的这位主任受到党纪处分,被开除出扶贫社。留下124万元逾期五六年的坏账,让虞城成为扶贫社几个实验点中,唯一至今还在亏损的一个。
杜晓山总结教训:“出于一种善良的愿望做事当然很重要,但我们欠缺专业的知识、能力和管理水准。内控机制、运作程序都有非常多的漏洞和毛病。”
有时为了回收贷款,信贷员还需采取一些特殊的办法。
南召云阳分社的一个贷款户张彦生,2004年借了2000元后,跑到安徽菏泽做生意。信贷员找不着张,希望他的父母帮助还钱,却遭到拒绝。
信贷员跟村民一打听,张的母亲信基督,他由此找到突破口。“大娘,主在瞅着我们呢。”他说。没费多大劲儿,大娘便卖掉几只羊,还清了全部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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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宛振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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