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漠然都是无法容忍的”

　　捷克前总统、剧作家瓦茨拉夫·哈维尔接受专访

　　“任何漠然都是无法容忍的”

　　第1问答？

　　自2003年从捷克总统位置卸任后，瓦茨拉夫·哈维尔并没有选择沉寂。今天，这位70岁的老人依然活跃于世界政坛，他对人权问题依然直言不讳，他也关注着美国在伊拉克问题上的态度。

　　近来，哈维尔应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之邀担任驻校艺术家七周；而美国纽约外百老汇剧院也正在举行一个名为“哈维尔节”的活动，上演哈维尔的18部经典荒诞剧。在此期间，哈维尔接受了美国《新闻周刊》的专访，他谈起了伊拉克战争，人权问题，当然，还有他的“老本行”——荒诞剧。

　　“在屠杀发生前，国际社会有权进行干预，在这种时候，任何漠然都是无法容忍的。比如1938－1939年的德国，当时如果有外力介入，也许就能拯救无数条生命。”

　　他既是纳尔逊·曼德拉，也是阿瑟·米勒(编者注:美国著名剧作家)。70岁的瓦茨拉夫·哈维尔拥有两个身份:他是捷克前总统，他还是一位名声显赫的剧作家。于是，他在接受《新闻周刊》的记者卡伦·史密斯采访时，不时蹦出精辟妙语，他说“一个国家的民主制度是不可能靠外力植入的”，他还说“随着媒体的力量逐渐强大，出现优秀执政者的几率正在降低，因为人们更关心的是政治家的发型、穿着，而不是他的纲领”。

　　关于伊拉克

　　“一个国家的民主制度是不可能靠外力植入的”

　　记者:上世纪60年代末，你曾首次造访纽约，当时你就参加了反对越南战争的游行。在你看来，现在的伊拉克战争与当时的越战是否有相似之处？

　　哈维尔:我一直相信，在屠杀发生前，国际社会有权进行干预，在这种时候，任何漠然都是无法容忍的。我可以举例说明，比如1938－1939年的德国，当时如果有外力介入，也许就能拯救无数条生命。当然，当时的情况与伊拉克战争并不相似。

　　在伊拉克的问题上，选择开战的时机十分可疑，而且关于被藏起来的大杀伤力武器的解释一直无法让人信服。

　　记者:美国总统布什不时提到，他要向阿拉伯世界输出民主。根据你在“天鹅绒革命”中的经验，你是否相信“依靠外力植入民主”的这种说法？

　　哈维尔:在我看来，“依靠外力植入民主”根本就是一种令人不快的措辞，一个国家的民主制度是不可能靠外力植入的，甚至民选政府也可能滋生邪恶，比如众所周知的希特勒政府。回到伊拉克的问题，现在的目标应该是如何拯救数十万伊拉克人的生命，而不是致力于创建一个持不同政见的政治体系。关键是，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用创建新政治制度的借口来发动战争，只有伊拉克人才有权决定他们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政治制度。

　　伊拉克目前的窘境是早就可以预见的，我认为，美国早就应该从伊拉克撤军，他们现在撤军也还来得及。

　　关于反恐

　　“真理和道德感远比武器更强大”

　　记者:你曾说过，美国的民权运动、妇女运动都曾给了你许多灵感，你也把美国当成自由的标志。那么，美国的反恐行动，例如通过“爱国者法案”，是否会影响到你对美国自由的这种判断呢？

　　哈维尔:我的确曾说过，我曾为美国给予的容忍而心醉。美国人对自由的热爱是无与伦比的，每三栋住宅中就有一户在门口悬挂着国旗，他们还把国旗绣在衣服上。这有些滑稽，但这种爱国精神无处不在。我还记得马尔科姆·艾克斯(编者注:美国声望仅次于马丁·路德·金的黑人运动领袖，在1965年2月被暗杀)在一次海外旅行回国后说，尽管这里充满了烦扰，但美国依然是全世界最自由的地方。

　　记者:你曾说过，真理和道德感远比武器更强大。在今天的反恐战争中，这句话还适用吗？

　　哈维尔:我深信这个表述适用于全宇宙任何地方。我们应该把反恐战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来进行分析。意识形态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联系世界的方式，它赋予人类以认同、尊严和道德的幻想，而使人们轻易脱离现实。(恐怖主义鼓吹)进行自卫是一种强烈本能，于是提出更高层次的说法——自我献身，从而有了反恐战争。

　　关于民主

　　“不再有华盛顿与莫斯科的对立，世界正越来越美好”

　　记者:如果戈尔巴乔夫没有在苏联推动改革，你是否认为“天鹅绒革命”依然有机会取得成功？在你看来，“天鹅绒革命”是否与今天某些集权国家中的社会运动有相似之处？

　　哈维尔:我并不认为这有可比之处。我只能说，在民主政治进程中，国际社会的关注十分重要，各种无政府组织、国际媒体的关注都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支持方式。

　　今天依然有很多国家处于集权体制之下，而我认为过分强调宗教的影响力是一种错误的观点。实际上，所有的宗教都是和平的。各种文化、宗教或文明领域的共存，它们的地位都是相等的，而且拥有同样的力量。

　　记者:上世纪90年代，随着冷战结束，全球由两极走向多极，所有人都对全世界的民主政治充满了乐观和憧憬。现在，这股自由风潮是否已经结束了？

　　哈维尔:随着两极世界的终结，邪恶也由集中变成了分散。我认为今天的世界正越来越美好，因为不再有华盛顿与莫斯科的对立。今天的人们关注着更多问题，比如环境问题。同时，随着媒体的力量逐渐强大，出现优秀执政者的几率正在降低，人们更关心的是政治家的发型、穿着，而不是他的长期执政纲领，他的知识面和学识。同时，要想去创造一个全新的政治秩序、让少数派自由表达意见也正变得越来越困难。

　　关于荒诞剧

　　“它的作用并不是说教，而是鼓励观众从中找到共鸣”

　　记者:去年10月，你曾与他人在《纽约时报》上联合发表文章，呼吁关注朝鲜的人道主义援助问题。你认为，为了切实保护朝鲜的民众，国际社会应该采取哪些步骤？

　　哈维尔:朝鲜的现状令人担忧，这个国家正在遭受饥荒，而政府预算还被军费开支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民众正处在忍饥挨饿中，所以我认为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那篇文章是在美国人权协会的协助下，由我和埃利·维瑟、凯吉·本德维科一起完成的。关键是，仅仅靠关闭一些核设施并不足以解决问题——政府大可以关闭A处，然后在B处重建。我曾见过朝鲜的一些民主人士，聆听他们的意见是十分重要的。

　　记者:你被认为是荒诞剧的世界级大师。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种戏剧方式去针砭时世，它会特别有效吗？

　　哈维尔:我并没有故意使剧本与政治联系起来，我的剧本讲述的是一些普通人的故事。荒诞剧的作用并不是说教——它仅仅只是提出问题，绝没有教诲人们该怎么做。荒诞剧没有否定一切，而是鼓励观众从中找到共鸣。

　　刘南

　　第一主角

　　从剧作家到总统

　　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对捷克前总统瓦茨拉夫·哈维尔的评价是“老实人哈维尔”，而哈维尔对自己的评价是，“我仅是一个捷克的乡下佬”。

　　哈维尔出生于1936年10月5日。由于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哈维尔在1951年完成义务教育阶段课程后便因“政治背景”而无法进入高等教育学校，一直到1967年才完成戏剧学校的校外课程。

　　哈维尔自1955年便开始写作有关文学与剧作的文章，他用手中的笔针砭时弊，受到捷克官方的公开批判。1979年，哈维尔更被以“颠覆共和国”名义判处四年半的有期徒刑。在1989年捷克民主化后，于1990年出任捷克斯洛伐克联邦总统。1992年由于斯洛伐克独立，哈维尔辞去联邦总统一职；1993年哈维尔出任捷克共和国总统，并且于1998年连任。

　　哈维尔的代表作包括《乞丐的歌舞剧》、《无权力者的权力》、《给奥尔嘉的信》、《哈维尔自传》、《反符码》等。

　　综合

　　名词解释

　　“天鹅绒革命”

　　“天鹅绒”一词在俄语中含有“温柔、柔软”之意。1989年，捷克斯洛伐克政局发生剧变，群众成立民主议会，实行多党议会民主制，推举著名异议人士、戏剧家哈维尔为总统。这场政变自始至终没有发生流血事件，有媒体形容它“有天鹅绒般的顺滑质感”。从此，人们把“通过不流血的方式实现政权和平转移”的政变或革命称之为“天鹅绒革命”。

　　图:

　　捷克前总统瓦茨拉夫·哈维尔既有政治实务经验，又带有艺术家的美感和思想家的禀赋。　本报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