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坏人的'人'辩护”(组图)

　　孙莹

北京晚报法律专家团本报与北京市律师协会合办

　　名律铁案

　　本期主讲北京市律师协会刑事诉讼法专业委员会主任钱列阳律师(图二)

　　提起中国的刑事辩护律师，不能不提钱列阳的名字。7年前，因为在江西南昌德国牙医章俊理非法行医、故意伤害案中的辩护，钱列阳律师一案成名。此后，在全国非典第一案－－张月新利用非典寻衅滋事案、刘晓庆税案、建国以来第一大卖官案－－马德卖官案等很多有较大社会影响的刑事案件中，人们都能看见他的身影，听到他的精彩辩护。

　　现任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刑事业务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法学院研究生兼职导师、清华大学法学院研究生联合导师；北京市宣武区人民检察院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北京市天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

　　新闻缘起

　　可杀可不杀的一律不杀

　　自2007年1月1日起，死刑核准权收归最高人民法院统一行使。北京市法院表示，在审判死刑案件时，将严格控制和慎重适用死刑，可杀可不杀的，一律不杀。审判死刑案件时，对于婚姻家庭、邻里纠纷等民间矛盾激化引发的案件，因被害方的过错行为引起的案件，案发后真诚悔罪并积极赔偿被害人损失的案件，应慎用死刑立即执行。对具有自首、立功、从犯等法定从轻、减轻情节的，可以依法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一般不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宾馆客房惊现女尸

　　2004年8月30日下午，北京某宾馆两名工作人员打开一间客房清洁时，发现屋内一片狼藉:床上有一片带血的玻璃碎片，枕头上、地毯上、墙壁上都有擦蹭的血迹……两人战战兢兢地挑开被子，“啊！”只见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横在床上。

　　与此同时，崇文区龙潭派出所走进一个小伙子:“我叫李凯，我杀了我的女朋友刘婷，我来自首……”

　　李凯的父母深知儿子犯的是死罪，但是李凯毕竟是他们的独生子，夫妇俩惟一念头就是保住儿子一条命，他们慕名找到钱列阳律师。

　　激情相恋苦吞禁果

　　“我问他们‘你儿子成年了吗？’‘成年了。’‘是故意还是过失？’‘故意。’‘有没有可能是伤害致死？’‘掐脖子，直奔要害。’我得到的答案全是不利的，面对家属‘保命’的愿望，我当时觉得这案子是一片黑暗。”钱律师说。

　　此后，钱律师多次会见李凯，了解了他和女友由激情开始又以激情终结的悲剧。

　　李凯和单亲家庭的刘婷是北京某大学学生，他们在一次邂逅中相识，不久便成了情侣。由于双方家长对儿女交朋友也很支持，更使得两人如胶似漆。

　　一次，李凯家中无人，俩人在家里做了顿烛光晚餐，有了第一次激情之欢。2003年寒假前，刘婷怀孕了。她孤身一人回了老家，偷偷找医院堕了胎。一个人忍受着身心的双重痛苦，刘婷感到巨大的孤独和失落。

　　女友移情招来杀身祸

　　事后，虽然李凯仍然一如既往地疼爱女友，但刘婷的心里却结下了疙瘩。半年后，刘婷回老家过暑假，认识了一位比她大5岁的音乐教师，他所散发出的成熟男人的气息深深地吸引了刘婷。

　　刘婷回校后“通知”李凯:“我们缘分已尽，分手吧。”李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我爱上别人了，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2004年8月29日晚，李凯在宾馆开了间房，跪在地上哀求刘婷。谁知刘婷的回答却异常干脆:“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们就分道扬镳。”李凯想自己都可以忍受她的出轨却唤不回她的心，委屈、怨愤在李凯胸中燃烧，失去理智的他哭喊着掐住刘婷的脖子，又用枕头压在她的脸上。当李凯喘着粗气清醒过来时，发觉女友已经死去。

　　殉情未果主动投案

　　李凯万念俱灰。他写了绝笔信后，打碎玻璃杯割腕，鲜血一下子涌出。谁知，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之后，李凯手腕上的血居然凝固了。

　　随后，他拆了电源开关把电线捏在手里想触电自杀，不料，电流却将他的手给打开了。他又在电线和手上都沾了水，加快导电，可不承想，电线短路了，整个房间都黑了下来。

　　“殉情”不成的李凯给刘婷盖好被子，悄悄离开了宾馆。他打电话想见父亲最后一面。父亲陪着李凯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刑事和解促成亲情救赎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考虑到犯罪的情节、性质、结果，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李凯必死无疑，至少也要被判个死刑缓期执行。

　　“如果是一个年轻些的律师，也许会咬住受害人出轨，有明显主观过错这一点不放，作为从轻处罚被告人的砝码，但这样往往会激化受害人家属的情绪。”钱律师分析说:“即便有过错，这也不违法，更不该被杀。”

　　钱律师希望李凯父母能和刘母主动沟通，积极给予补偿:“最大的受害者不是死者，而是她的亲属。”

　　而且，两家人事发前的关系很好，一直把对方的孩子当准儿媳、准女婿看待。在李凯父母一次次的哀求下，刘母也冷静下来，毕竟李凯曾是她像自家人一样疼爱的“儿子”。于是，两家人愿意携手用亲情救赎年轻的生命。

　　刘母向法院递交了一封求情信:“逝者已去，经理智考虑，我同意接受李凯父母支付相应的经济补偿，恳请法院对李凯在法律界定的量刑范围内从轻处罚。”

　　律师为激情杀人作罪轻辩护

　　钱律师说:“国外较为成熟的刑事司法体系已经将故意杀人分为预谋杀人和激情杀人两种情形，而量刑也是不同的，但国内现行刑法典却没有这种明确区分，都属于故意杀人，因此，我要努力从司法实践的个案上进行区分。”

　　在法庭上，钱列阳律师首先指出，本案是典型的激情犯罪，没有任何预谋策划，主观恶性不大。

　　同时，钱律师还向法庭出示了李凯200多名同学的联名信，他们恳请法官给李凯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钱律师提出，刘婷的移情别恋在情感上刺激了李凯，在事发的起因上也有一定过错。“两家人在民事赔偿部分已经调解解决，这些都是法官酌定可以从轻处罚的情节，而李凯投案自首，有法定的从轻情节。”

　　法院认为，辩护人建议对李凯从轻处罚的辩护意见成立，判处其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这一判决结果出乎李凯及其父母的意料，悲喜交加的父母在法庭上泪如泉涌。

　　钱律师说，“警示社会、教育本人的作用大于单纯惩罚的作用，‘惩前毖后’是为了‘治病救人’。”

　　“我不是为‘坏’作辩护”

　　作为国内著名的刑辩律师，钱律师的委托人中有贪官、杀人犯……因为要给这些所谓的“坏人”辩护，钱律师也曾不被理解。但他坦言:“刑事辩护律师不是为‘坏’作辩护，我是在给坏人的‘人’辩护，只有当这些‘坏人’的人格尊严得到保障，才是我们法治社会真正的公正和进步。”J001

　　(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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