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矿主打死“记者”调查:记者站规定创收任务

　　大同矿主打死“记者”调查

　　□本报记者　戴敦峰

　　2007年1月11日，是兰成长在《中国贸易报》山西记者站“试用”的第15天，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这个不满35岁的男子，死于击打造成的颅内出血。

　　兰成长之死

　　把各方描述拼凑在一起，可以大致勾勒出兰成长的死亡。

　　1月10日上午，兰成长和同事常汉文从山西大同市包了一辆出租车，前往60公里外的浑源县。他此时的身份是《中国贸易报》山西记者站的专题部主任。此行的目的，是采访浑源一家无证开采的黑煤矿。

　　到浑源后，兰和矿主通了电话。对方约他们到自己的住处见面。但在半路，两辆矿方的车出现在他们面前，车上跳下来的一伙人，对他们抡起了棍棒和镐头。兰被打昏，同事的右臂被打成骨折，司机头部也挨了一镐。

　　18∶00左右，司机把兰成长和同事送回大同，在第五医院接受治疗。次日上午，35岁的兰成长因为颅内出血死亡。

　　大同市一位官员向本报记者证实：这个说法基本与警方掌握的情况符合。但他又表示质疑说：“但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无缘无故，矿主为什么会派人殴打他们？”

　　《中国贸易报》山西记者站负责人则称，记者站并未派兰成长去采访，这件事站里全不知情。

　　但兰成长的家人说，兰随身带着中国贸易报社的新闻工作证，以及一份记者站的采访介绍信。

　　“警方取得的口供还只是兰的同事的一面之词。”上述官员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提出了怎样的要求，只有等矿主自己描述。”

　　大同警方对本报记者称，杀人矿主目前在逃。而山西省委书记已对此作出批示，要求当地公安部门严查此事，组织力量尽快破案。

　　创收的悬疑

　　死者兰成长，山西大同人，大专学历。与之同去的常汉文，1955年生，怀仁县人，小学文化程度，做过装卸工，被站里聘为英文采编部主任。

　　在《中国贸易报》山西记者站任职之前，此人曾任多家中央级媒体驻山西记者——比如中国生产安全报。但通过网络搜索，无法找到以兰成长为署名的任何报道。

　　2006年10月，兰成长跳槽到山西某报“舆论监督部”任记者。该部门负责人张东称，兰只呆了一个月，没有发过任何稿件，后来因为健康问题辞职。

　　于是，《中国贸易报》山西记者站刚刚上任的站长找到了兰成长，劝他到该单位工作。

　　据死者的一位好友称：兰成长曾告诉他，“记者站拉我过去，给我分配了创收任务，一年18万元。”而据山西一位资深记者称：这类广告的提成可达30％左右。

　　至于如何完成“创收”，兰成长没有和他人谈起——这让他感觉“压力很大”。

　　“山西的大企业少，政府部门更愿意在《山西日报》这样的媒体上宣传。”李萍对本报记者说，“虽然煤炭企业很有钱，但人家煤挖出来都不够卖，根本不需要广告宣传。”李萍曾在《中国贸易报》山西记者站担任11年站长，2006年12月退休。

　　李萍称：以前有一些和她关系比较好的企业，她经常给他们写一些报道，每年总归还能拉来5到6个版的广告。每个版面的广告费大约9000元，其中70％归报社，30％是个人提成。而记者站需要自负盈亏，好在办公室用的是贸促会的，不用租金，每个月电话传真的也就是100来块。

　　然而，并不是每个被报道的对象都愿意掏钱——2006年省“两会”上，李萍采访了绵山的一位人大代表，他是个煤老板，给他发了一篇配有很大图片的报道。结果，每次去找这个煤老板想拉点赞助，都被他的秘书挡在门外。而长治一家煤炭企业的董事长也是如此。

　　“2005年之前，记者站日子是比较好过的，我们连续三年被评为报社的先进记者站。”李萍说，“但自从总部给记者站规定了任务后，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2005年的任务是5万元，2006年达到了10万。”

　　《中国贸易报》社长助理、新闻部主任高文文否认了这种说法。“自从记者站专项整顿后，我们就不允许其从事广告经营，更没有给记者站规定过创收任务”。

　　高文文称，他们的广告都是由广告公司代理，和记者站没有关系。但目前，贸易报在山西还没有代理公司。

　　真假记者

　　2007年1月10日，就在兰成长去浑源的同一天上午，大同市有关部门开会发布了《大同市打击假报假刊假记者专项行动通告》。重点打击的对象是“以采访名义拉广告、搞经营、搞创收的行为；以宣传报道为名义收取版面费、搞有偿新闻的行为；以批评报道相要挟进行新闻敲诈，索要钱财，收取有价证券、信用卡等行为。”

　　“但这份通告和兰成长被打死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时间上非常巧合。”有关部门的一位官员说。通告从起草到通过花费近半年时间，绝非故意针对兰成长被打死的事情而制定。“他当天被打，政府部门当天就把文件制定出来，政府部门出一份文件能那么快么？”

　　通告针对的是大同近年来假记者横行的现状。事实上，一些不法分子打着记者的名义招摇撞骗，也是山西诸多矿业城市非常头痛问题。据知情人士估算，在大同活动的大约有600名假记者。

　　“谁都知道所谓的拉赞助是怎么回事。”一位当地记者说，“写一篇稿子多辛苦啊，还要冒着发不出来的危险，就算发出来了，也不过100来块的稿费。所以很多人就打着记者的旗号去煤矿，那里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问题。”

　　发稿前，本报记者又与中华新闻工作者协会联系，维权处负责人称：协会对此事高度重视，正向中国贸易报了解情况，目前尚不便发表评论。

　　（文中李萍为化名）

　　（马宁宁对本文有贡献）（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王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