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娃央宗的选择

　　前年夏天和先生在拉萨的街头闲逛，迎面遇见先生的几个朋友，他们用藏语愉快地交谈起来，其中一位姑娘忽然发现了站在一边的我，马上改用普通话亲切地招呼:“有空常和你老公过来家里玩。早想叫你了，就是你老公手机号老换。

　　走的时候，姑娘对我微笑着摇摇手，并一再嘱咐，别忘了过来喝一杯酥油茶。姑娘并不是特别艳丽出众，但那甜蜜可亲的笑容像一朵雪莲一样朴素干净，让我顿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等他们走远了，先生告诉我，那个姑娘叫达娃央宗，“你可能听说过她吧？”

　　在西藏叫达娃央宗的姑娘很多，可是我来西藏的日子并不久，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认识过哪个达娃央宗。

　　“就是以前北京奥运会点火炬的那个。”“啊！你怎么不早说！”先生没料到我那么大的反应，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我嘀咕:“不就是一个朋友嘛。”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使劲地回忆那个匆匆一遇的达娃央宗，可是除了她那亲切的笑容和比电视上娇小了很多的身影，其他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的言谈和装扮一如普通的藏族女孩。

　　那个假期我一直缠着先生要去央宗家里玩，可是先生总是说她很忙，老公在民航工作，她自己在藏大的组织部，还要顾着带小孩，不要麻烦别人的好。“啊，她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啊?”“是花总要开放，是种子就要结果，这女人结婚生小孩，有什么可奇怪啊。”

　　结果再次看见她又是在电视上了，在西藏自治区成立四十周年的文艺演出上，她站在主持人边上，腼腆地抿着嘴，全不像那日在街头遇见时善谈的模样。我忽然明白当初为什么她不愿意留在北京，仍然回到西藏过简单平凡的生活；甚至所有我认识的藏族人，几乎最终都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们是一群离不开故土的人，因为简单自由在他们的心目中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那是一片寄托了他们终身理想与信仰的故土。

　　一群明星到西藏登启孜峰。拉萨古城依旧阳光灿烂，没有围观堵截签字拍照，人们走着自己的路，做着自己的事。我偷偷问先生的侄女:“喏，那边的明星，你们这里的人都不认识吗?”“认识呀，报纸上登过。以前还有章子怡刘德华来过，也是这个样子的。”“那你们怎么都没有反应呀?”小姑娘瞪我一眼:“他们又不是毛主席解放军。”我立马脸红，其实我也是从来都不追星的，居然还问出那么傻的问题。

　　先生有点幸灾乐祸地笑:“有的明星就是虚荣，喜欢排场。来到这里肯定失落，注意他们的人不多呀。这里什么都比他们大，雪山、圣湖、寺里的佛。我觉得对我们来说，草原上的牦牛都比他们有实际意义，喝奶吃肉可都离不开它们呢。”

　　我怪先生的话说得有点粗野。不过确实，来到西藏，感受到的是自身的渺小，再膨胀的自我也只能臣服于天地的大爱，没有人再会把目光聚焦在虚无的繁华上去了。

　　我又问小侄女:“那除了毛主席和解放军，你们有没有喜欢的明星?”“我喜欢达娃央宗姐姐和韩红阿姨。”“为什么啊?”先生和侄女几乎异口同声地在那边说:“因为我们都是藏族人!”瞧瞧，这就是他们多么朴素可爱的感情。

　　高原上每一个人都自有他的卑微，每一朵不起眼的花都自有她的高贵。我想这句话包括达娃央宗在内的所有藏族人一定都深深地懂得。

　　让我们只以赤诚相见。

　　我想，下次再遇见央宗，我会笑着对她说:“嘿，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杯酥油茶呢，什么时候有空，我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