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蹒跚的双脚在大潮退去的海滩上来回摸索，不到半天，十几斤蟹蚌轻松进篓。这个盲人老汉曾笑着跟人说，这样的赶海仿佛是有神仙的指引。
当这双捕鱼的手放在二胡上，又是另一番曼妙的光景。夕阳渡口，那闲适悠扬的《江河水》从老汉的心里缓缓流出，飘向大海醉了远处渔归的人们……
村民眼里
“他是个厉害的人”
1月10日上午11点，步入冬天的临高新盈镇昆社村渡口依然繁忙，满载而归的“爱情船”晃晃悠悠，和远处海上的沙洲遥相呼应。
桂先业的按摩生意却不尽人意，渔民已经无暇让这位渔乡“阿炳”舒松筋骨，海边按摩曾是渔村夏天的一道风景，现在他只好呆在家里。
“在村民的眼里，他可是个厉害的人。”带路的镇干部曾经这样告诉记者，而在镇上只要说起桂先业，无人不知。当记者在海边院子看到桂先业时，老汉十分安静坐着。他戴着一顶褐色的针织帽，被墨镜“修饰”过的脸表情不多，却一直微笑着。妻子王爱兰也在院子里坐着，尽管丈夫看不见，但每当丈夫说点什么的时候，这个朴实的女人总是报以腼腆的一笑，而桂先业总是能准确地凭感觉找到妻子的所在的位置。
默契是用很长的时间才能培养出来的，而这对残疾夫妻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过着清苦的生活。56岁的桂先业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盲人，妻子王爱兰也是肢残，三个儿女都还未满20岁。而正是桂先业“多才多艺”，养活了全家，还成了镇上的名人。
“天气冷，没有人请啊。”老汉悉数起自己的按摩生意，出海归来的渔民都喜欢来找他，在海边，铺上一大张席子，老汉娴熟的手法几乎让那些疲惫不堪的人忘记了一切。就在记者采访前，老汉刚刚从集市上回来，他说去交纳了电话费。
“别看他看不见，以前他有个小灵通，用得比谁都顺溜。”村委会文书林立民笑着说，他们是同年的朋友，对桂先业非常了解，他说有很多正常人都做不好的事情，却常常难不倒桂先业，总之桂先业特别聪明。而这种聪明绝对要从他赶海钓鱼的事说起。
令人惊叹
赶海盲人也能满载而归
三岁那年，桂先业因为青光眼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最后失明了。三年后，母亲去世。他和兄弟姐妹们便在父亲的一人拉扯下长大。
昆社村的港口是新盈最为热闹的地方，这些祖辈靠海吃饭的渔民早已经习惯了迎面而来的咸腥的风。20岁那年，桂先业也跟着亲戚的渔船出海了，失明并不能阻止这个盲人小伙子接过祖先留下的渔具。
“船停在海上，每个人就开始钓了，那时都是凭感觉。”桂先业谦虚地说。没有任何参照，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去感受鱼杆的变化，也许是有种特殊的默契，运气好的时候，到晌午就能有十几斤鱼进筐。
随同去采访的镇干部小林听了桂先业的讲述也大为惊叹，而桂先业在沙滩摸鱼的经历更是让大家欣羡不已。
大海退潮，桂先业就带着篓子去海边，他来回地在沙滩和海边摸索，一会儿用脚蹭蹭这，一会儿用脚蹭蹭那，很快他就能凭着自己的感觉找到那些“宝贝”，收获颇丰。后来有一段时间，桂先业听说到别人在海边收购海鲜，那样挣钱比较快，他也跟着去收购，并独自挑到集市去卖。桂先业的手就象别人的眼睛一样灵巧，捏一捏摸一摸就能识别好坏优劣，令同村的渔民既羡慕又佩服。
多才多艺
二胡让他成了渔村“阿炳”
桂先业似乎对许多事情都有比常人更好的天赋，对按摩，对音乐也是如此。
18岁那年，桂先业就跟着村里的一些盲人学习按摩，很快就上了手。每到夏天，渔村海边的大树下，就能看到桂先业给归来的渔民按摩的身影。不久他听说村里有个老人拉二胡，突然兴趣大增，他也欣然前往请教，而且一学就会。他花了近50元买了一把二胡，那几乎花去了他全部的积蓄。从此这个赶海的盲人拉起了二胡，谁也没想到这一入门几乎改变了他后来的人生轨迹。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昆社村里成立的宣传队，敲敲打打连唱带跳地宣传党的政策，会拉二胡的桂先业迎来了他的一个转折点。他放下了渔具参与了这支唱唱跳跳的队伍，也走出了村落，并有幸在临高各地学习和演出。
“搞乐队那时，我做伴奏，大家唱的是临戏。”老汉说到这一段生活，不由喜笑颜开，并乐滋滋地介绍起当年的情形。他说，当时村里的宣传队主要是宣传当时的政策，比如农业学大寨、五讲四美什么的，用临戏的形式。和他一同负责演奏的人有6、7人，加上唱的就十几人。他说，临戏不同于琼剧或者木偶戏，有严格的剧目。临戏没有古装，只是配合当时的形势做宣传的演唱，那时他们时常走村串巷，他也在不断的表演中学会了很多东西。
“他唱的音很准，外地人都不及他，后来他还会编曲和填词”林立民的称赞让桂先业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汉的这些天赋就体现在他的触类旁通上，很快，他学会了唱哩哩美。老汉会拉二胡的美誉便名声在外。后来宣传队解散后，桂先业又回到了家里，靠原来的手艺过活。
桂先业结婚后，三个孩子相继出生，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在这对残疾人夫妇身上，而作为家里支柱的桂先业再次去帮人按摩，每次三元到八元不等。尽管很卖力，但这家人的生活仍十分清苦。村里要是有一些文娱活动演出都会叫上桂先业，一来可以帮衬他的生活，二来老汉的绝活儿也在乡里人尽皆知。
热心公益
清苦生活中寻求快乐
尽管贫困但老汉对村里的公益事业尤其热心。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日前村里修建文化活动中心，这个低保家庭拿出了100元。而渡口边那条水泥路兴修时，老汉也挤着捐出了100元。当时村里的干部都不忍心接受，但桂先业坚持要为乡村做点什么。
近日镇里又成立一个合唱团，桂先业又被选入团内担任伴奏，这个消息让老汉高兴了好久。老汉很多次说到“乐队”的时候，露出了难得的洋洋自得的表情，那是他清苦生活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是乐观祥达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从来不向人要求。”林立民如是评价。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桂先业的生活中再也离不开二胡。即便不在乐团，老汉还是隔三差五地在院子里拉上一小段，孩子们也愿意听。而连这个似乎也象老汉说的那样，有神的指引。老汉已经看不见了，更不可能识谱，但他心里却透亮着呢。只要他听过一两遍的曲子，便都能演奏出来。
老汉彻头彻尾地喜欢上二胡以后，他也喜欢上阿炳和阿炳的《二泉映月》。“还有《江河水》我也能拉。”桂先业高兴地说，甚至有时兴起，也拉起了流行音乐，而做到这一切他自己就是自己的老师。他到镇上或者县里买回来一些磁带，自己一边听一边学。没有多久渔村里便也能听到那样动人的旋律。
说到二胡，桂先业的心瘾又上来了，那就拉一曲吧。老汉摸进屋子，从墙角取出一个狭长的盒子，放在院子里的地板上。他小心翼翼地把上了锁的盒子打开，一把陈旧的二胡，这个宝贝已经陪着老汉30余年。
“我用过三四把二胡啦，这把是最珍贵的。”老汉指了指拉弦的轴说：“还是铜做的呢。”
今天院外的阳光十分透亮，在众人的建议下，老汉决定到家门十米外的渡口上，摆弄弦音。
又一艘渡船从对岸的村庄过来，人头涌动。因为时常夫妻作业而被誉为“爱情船”的渔舟陆续靠港，人渐渐多了起来。灿烂日光中忘情弹奏的桂先业显然成了渡口一道异景，童叟纷纷观望。
从《二泉映月》到《北京的金山上》，桂先业越来越陶醉了。有行人打听他手中的古董是用什么做的，他都不动于衷。不一会儿，家里人搀扶桂先业稍稍换了一下位置，老汉竟愉快地哼唱起小曲。记者问其今年的愿望，桂先业总是摇头，他说自己老了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也就没有愿望，但说到儿女，桂先业欲言又止。三个孩子也都健康，如果要有点期盼的话就是他们都能成器。话音一落，他又开始拉二胡了。
两个小时后记者结束了采访，在海水潺潺的昆社村入海口处，悠扬的《江河水》仍然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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