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自己是天路客

　　他们是一群最与众不同的殖民者。他们不是贵族、手艺人或仆人———这一类人在弗吉尼亚的詹姆斯敦可以找到———他们绝大部分都是些家庭———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愿意忍受任何事情，如果那意味着他们能够幸福地礼拜上帝。

这次航行的原动力来自一个在荷兰的莱顿生活了差不多四百年的英格兰清教徒教区。跟所有的清教徒一样，这些英格兰的流亡者认为英国教会必须肃清其自身的荒淫无度和滥用职权。但是清教徒们却走了极端。他们没有在已经确立的教会里为改变现状而努力，而是决定同英格兰国教分裂———这在詹姆士一世时代的英国可是违法行为。这些分离主义者代表了清教徒运动中最激进的一部分人。1608年，他们决定采取之前的英格兰分离主义者曾经采取的行动：移民到宗教气氛更为宽松的荷兰。

　　他们最终在莱顿定居下来，这是一个大学城，跟他们那绵延起伏、遍地绵羊的祖国英格兰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莱顿就像一个新大学的迷宫，街道两旁挤满了建筑物，城市里遍布精心设计的人工水道。来自欧洲各地的流亡者把这个城市塞得满满登登。

　　在荷兰，他们属于外国人，很多人不得不在纺织业做一些卑贱琐碎、极为艰苦的工作，这损害了他们的健康。尽管荷兰以宗教气氛宽松而出名，但是这个国家也即将迎来一个动乱不安的新时期；位高权重的神学家们之间正在展开争论，而这引发了市民骚动，有时是暴乱。就在一年之前，他们教区里有个人就险些被一帮杀气腾腾的家伙干掉。更糟糕的是，荷兰人跟西班牙人的协议眼看着就要到期了，恐怕莱顿又免不了再经受一次一个世纪前所遭受的同样的围攻，那曾导致了这个城市一半居民的死亡。

　　但他们主要的担忧还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在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像荷兰人。这一教区虽然抵制英格兰教会，但其中大部分教徒仍然还是骄傲的，甚至叛逆的英国人。他们希望到新大陆去重建英格兰式的乡村生活，他们深深怀念着那样一种生活，即使詹姆士国王和他的主教们那么爱管闲事，横加干预，他们依旧还能保持的那种生活。

　　这是一个极其鲁莽的提议。除了詹姆斯敦，所有其他在北美大陆建立永久性英国居住地的尝试都失败了。而建立于1607年的詹姆斯敦也几乎算不上一个成功。在最初的一年，108名定居者中有70人死亡。接下来的冬季闹饥荒，仅仅6个月时间里500名定居者中有450名被掩埋。而事实证明，詹姆斯敦最具毁灭性的日子还没有来到。1619至1622年间，弗吉尼亚公司输送了将近3600名居民来到这块殖民地；那三年一过，有3000人死亡。

　　最后，是上帝要求他们离开的信念终结了所有赞成和反对移民到美洲的争论。他们相信，那个世界即将进入千禧年———在《圣经·启示录》里早就预言了神圣一千年的统治。1618年，一颗彗星扫过欧洲上空，许多人都认为那代表着善恶之间最终的预告世界末日的战役。而事实上，众所周知的是，随着新教徒和天主教徒力量的减弱，30年战争的战火燃遍了欧洲大陆，将这一片土地变成了一个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战场。尽管那个时候英国回避了这场冲突。但是所有虔敬的英格兰清教徒都明白，他们的国家被主打上了记号，主会率领他们走向胜利。跟欧洲不同，之前由西班牙和法国天主教力量统治的美洲大陆可能就是上帝意欲带领新教徒前往的十全十美之地。所有的英国人都听说了西班牙人可憎的淘金暴行惹恼了美洲的印第安人。

　　不过，因为他们作为流亡者在莱顿，甚至更早之前，发展起来的非凡的精神联系，他们为即将到来的一切做好了充分准备。“我们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坚信，“一点小事就会让他们泄气，一点小挫折就会让他们想回家。”他们的成员之一，威廉·布拉德福德，30岁，灯芯绒织工，后来写道：“他们知道自己是天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