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大的女儿

　　蒋书

　　有人在利用这位侏儒赚钱，为此不惜控制其饮食以控制其体型。而她，几次把这位侏儒接回家观察身体状况……在国外，她偶尔看到她在表演，有人在笑，她却在哭。

　　2005年夏日的一天，在新加坡的一艘豪华游轮上，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此观光旅游。

忽然从甲板上传来一阵哭声，游人们好奇地纷纷驻足观看，原来是三个中国女人在一起抱头痛哭。一个来自中国的游客发现：三人中有一个竟是与自己同一旅游团的蔡主任，而三人中一个侏儒模样的女孩喊她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呢？

　　侏儒女孩令人惊异

　　那个蔡主任叫蔡惠英，今年62岁，是南京市鼓楼区中医院矮身材治疗中心的主任大夫。蔡惠英抱在身上的小女孩叫赵路君，今年26岁，患有侏儒症，是这艘游轮上的特型舞蹈演员；另一个是照顾其生活的表姐。此时的蔡惠英百感交集，她寻找赵路君近两年了。其二人的母女情缘于十年前。

　　1996年夏天，16岁的赵路君由父亲带领，从河南南阳农村老家千里迢迢来到南京，慕名找到蔡惠英大夫看病。第一次见到赵路君时，有着十多年治疗矮身材经验的蔡大夫着实吃了一惊、吓了一跳：其时已快17周岁的赵路君，身高只有65厘米，体重3.75公斤那么一点点大，像个小毛猴，且头发枯黄，身上颜色如萝卜干似的皮肤，皱得像80多岁的老太太，只是两个眼珠在动，才让人知道她是个生命。她能走，也能讲话，但声音就像蚊子叫；几乎没有智力，什么都不懂，要大小便了，就往地板上一蹲，与别人几乎没有交流。从没见过像赵路君这样的“袖珍”病人，心里没数的蔡惠英一时间束手无策，担心自己会否因此出医疗事故，把她给治死了。

　　赵路君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家境十分贫困，可小路君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对她非常疼爱。因其出生时身材就很小，故对长得慢的她，父母也没当回事，可到了10多岁时她仍没长就发愁了。父亲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带着她四处看病，但都没什么效果。医生给她检查时，发现她身体各个部位都正常，就是个子小，各部位器官小，没法治疗，也没什么长高的药，都只是看了一下回来了。

　　面对如此奇特的赵路君，迫切想了解这个孩子生理状况的蔡惠英，萌发了一个大胆想法，对其父母提出：既然要给赵路君看病，我就要观察她的体温、脉搏、心跳、呼吸，包括她的饮食及大小便。在征得赵路君的父亲同意后，蔡惠英把小路君带回自己家，她像照顾小婴儿一样的照顾着小路君的吃喝拉撒，全然没考虑到小路君的到来，会给这个家庭带来诸多的不便。她把自己孩子小时候盖的大毛巾，给赵路君盖着肚子让她睡觉，以至晚上丈夫下班回家，发现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如此奇怪的小孩，实在有些不能接受，甚至以为赵路君不是人。

　　在蔡惠英的劝说下，丈夫勉强同意小路君暂时住下。但另外的麻烦随即而来，蔡惠英和丈夫白天都要上班，谁在家里照顾小路君成了难题。蔡惠英只好请来80岁的婆婆来帮忙，给小路君洗衣服、做饭。赵路君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少吃了，害怕她长不高；多吃了就要拉肚子、呕吐，吐在地上，拉在裤子里。而老婆婆把小路君当自己家的孩子一样，经常给她做好吃的，希望让她能长胖、长高。小路君也不挑食，什么都吃。

　　可怜女孩父母双亡

　　为给小路君制定治疗方案，蔡惠英为她做了包括脑部CT、内脏B超及骨龄测定的详细全身检查，发现小路君的内脏器官除了小于常人外，并无其他异常，而她的骨龄远远小于她的实际年龄，赵路君其时18岁，而她的骨头就像是五六岁孩子的骨头。此结果让蔡惠英兴奋不已，心里有数了，骨龄小就有办法治了。

　　因小路君家拿不出高昂的治疗费用，蔡惠英努力使医院为小路君减免了治疗费。医院很多热心人得知了小路君的情况后，自发为她捐款3000多元。在蔡惠英采用中西结合的方法，为小路君进行治疗及其蔡惠英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小路君有了显著变化，三个月后，其身高从65厘米增至68厘米，体重从3.75公斤增至4.4公斤。蔡惠英没想到小路君确实还能长。因为长了肉，小路君的皮肤皱纹少了，也变白了。她还知道爱美了，把面粉擦在脸上让自己更白些。

　　三个多月的共同生活，小路君与蔡惠英及其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开始喊蔡惠英为蔡妈妈，并学会了很多东西，如自己上厕所、穿衣服、画画、写自己的名字，和其他人沟通情感。智力比以前有了明显的提高，原来说话只能说两三个字，后来就可以说长句子了。医院给赵路君送药、捐钱，蔡惠英本人也给她买了好多衣服。当她把衣服送给赵路君时，赵路君感动地改口叫她妈妈。

　　就在小路君的治疗初见成效时，不幸突然降临。从河南老家传来噩耗，小路君的母亲病逝。小路君只好随父亲赶回河南奔丧。医院仍对她进行持续治疗，只要是她的药快用完了，医院就又给她寄去，如此治疗了两年多，从1996年到近1998年底。可1999年初，蔡惠英与小路君的家人失去了联系，打电话也找不到人。这让蔡惠英一时难以接受，她不想让小路君失去最好的治疗时机，可几经打听，皆无赵路君的消息。三个月的共同生活，让她们建立了母女般的情谊；三年的不间断治疗，让小路君继续长大成为医学佳话。可突然间音讯全无，让蔡妈妈百般牵挂，茫茫人海，女儿小路君会去了哪里呢？

　　2000年深秋的一天，正在医院上班的蔡惠英从院长那里得知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院长在报纸上看到报道说，赵路君的爸爸突然因车祸死亡。蔡惠英看后不禁潸然泪下，小路君太可怜了，本来妈妈死了还有爸爸照顾，现在爸爸也死了，她以后该怎么办啊？

　　原来，早在1999年，蔡惠英在与小路君父女俩失去联系时，小路君的父亲就开始带着小路君，跟一个杂耍草台班子东奔西走以卖艺为生。如今小路君的父亲遇车祸身亡，小路君成了孤儿，蔡惠英对小路君的挂念涌上心头。当时她想去看看小路君，或是去关照一下她，虽然自己没有很大能力，但每个月给小路君一两百元钱还是可能的，自己少吃一顿荤菜，少买一件衣服就能省出来，可苦于没办法联系上赵路君。

　　为赚钱控制她成长

　　从此后，只要遇到从河南来的人，蔡惠英都要打听一下小路君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时间一晃到了2003年的夏天，蔡惠英有一次到河南洛阳开会，她想趁此机会去一趟赵路君的老家寻找其下落，可遭到了家人的反对：认为她自己的年龄也大了，而且又晕车厉害，不让她去。蔡惠英最终说服了家人，在儿子的陪伴下，踏上了寻找小路君的漫漫长路。

　　汽车一路颠簸，蔡惠英心绪难平，失去联系多年，此行能找到赵路君吗？她沿路找沿路问，有人知道赵路君其人，但不知道其近况，有人连其人都不知道。经过一路寻找，蔡惠英终于打听到小路君的下落。原来其父亡后，警方把她从草台班子里解救出来，如今她跟着姑妈一起生活。蔡惠英找到了小路君的姑妈家，看到了正在洗衣服的赵路君，蔡惠英和同去的医生们都很激动，赵路君一把抱住蔡惠英，激动得大叫妈妈。

　　这次见面让蔡惠英深有感触，已停止治疗一年多的小路君，此时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瘦弱。原来小路君在杂耍团的那段时间，其父在别人的怂恿下，不再给她吃药了，怕她的个子长高了失去特点，以后就没人看她的节目了。赵父当时为了多挣点钱，就放弃了对女儿增高的治疗。小路君停止了用药，杂耍团还让她表演有危险性的节目：与蛇共舞。演出时，蛇缠在她的身上，她在台上扭动着跳舞，以博得观众的掌声丢钱给她。

　　虽然此时的小路君在姑妈家过着稳定的生活，但蔡惠英觉得，小路君应该去南京继续接受治疗。她觉得小路君在智力和身高上都有继续生长的可能。于是小路君告别了姑妈，再次回到南京，再次住进了蔡妈妈家。此时蔡惠英的婆婆年事已高，蔡惠英专门花钱请了一个保姆，负责照顾小路君。亲情的滋润加上科学的药物治疗，小路君发生了显著变化，她非常快乐，人也活泼多了，有很多小朋友跟她一起玩，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不仅字写得不错，而且能说能唱能跳，甚至能两只手画画。

　　从2003年夏末到冬天，小路君在蔡妈妈家住的那半年，对她来说是个飞跃，最大的成效是在智商上，她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且身高一下长了6厘米，且乳房也发育出来了，还来了第一次月经。

　　2004年春节，小路君回姑妈家过年。姑妈觉得她开朗多了，发脾气少了，说话像常人一样。她对姑妈道：姑妈，我现在没家了，一直就住在这里。姑妈闻言有些伤心道：不要怕，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但蔡惠英没想到，春节过后，她又与小路君失去了联系。蔡惠英不禁有些担心，小路君已失去了父母，除了姑妈家，她还能去哪儿？自己还能否与赵路君再续母女情缘？

　　母女重逢泪湿他乡

　　再次失去了和小路君联系的蔡惠英，时常挂念着这个特殊的女儿。2005年，蔡惠英去新加坡参加一个国际性的医学学术会议。当她随旅游团在一艘豪华游轮上观光时，竟意外地与赵路君及其表姐在甲板上重逢。蔡惠英了解到，2005年初，赵路君作为特型演员来到新加坡的这艘游轮上表演舞蹈。但不幸的是，到新加坡不久，她就患上了右腿股骨头坏死症，以至走路脚都有些跛。晚上表演节目时，赵路君的表演强度很大，她在台上跛着腿蹦着、跳着、跑着，观众们从欣赏的角度观看她别致的演出，蔡惠英却是流着眼泪在看她经受着痛苦。而此时，觉得腿疼的赵路君不仅不能哭，还要面带微笑地演出。

　　看完小路君的表演，蔡惠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毕竟小路君已喊了她十年的妈妈，而此时，这个孤儿以如此的方式漂泊在外，运动量又这么大，她和照顾她的表姐，都没有感受到幸福在流泪。作为医生，蔡惠英觉得赵路君太可怜了，为了不让她长高长胖，以其侏儒表演的形式吸引观众，演出主办方对小路君进行节食，经常不给她东西吃，让她饿着。

　　游轮上的相逢是短暂的，很快蔡惠英就要回国，临走时，蔡惠英劝说小路君的表姐，让她带着小路君回国，因为小路君的病情不能再拖了。蔡惠英深知，从医学的角度讲，赵路君不适宜做过量的运动，因为她股骨已畸形，过量运动很有可能使其瘫痪，那小路君的一生就完了。2006年春节前夕，小路君终于回家了。不久后，表哥一家人便带着她再次去南京接受治疗。

　　经过治疗，小路君的病情得到控制，但她再也不能进行大强度的运动。目前，小路君跟着她的表哥李荣胜一家生活，她可以自己吃饭、穿衣、上厕所，和小侄子一起玩耍，高兴时，她还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姑妈家也没把她当成负担，因为她吃不了多少东西，穿的小衣服也花不了多少钱，反倒是赵路君的两个侄子的花费要多一些。而姑妈家觉得：因为赵路君名声在外，他们倒像是沾了她好多光。

　　此后，蔡惠英为小路君联系了常州一家动漫公司，她带小路君去公司面试，希望能为其找一个力所能及的工作，让其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蔡惠英认为，赵路君的生命不会短，可能还会比一般人长，因为她的个子小，心脏也较小，做事情操劳的时候少，趁现在她有工作能力的时候去找一份工作，这样一不影响她的健康，二可以减轻其表哥家的负担，三也能学到一门技术挣点钱，使她今后养老有个经济基础。

　　因小路君的骨龄已接近成年，她已没有继续长高的可能了。但蔡惠英认为，只要小路君在良好的环境中生活，在适当的教育和引导下，她的智力还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目前赵路君的工作仍无着落，但其表哥与家人并不着急，因为他们知道，今后蔡妈妈还会为这个特殊的女儿继续操心，直至她长大成人。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