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为溪水玉为山

　　郁达夫，著名文学团体“创造社”四君子之一，他以小说和散文名世，其旧体诗也不同凡响，这是一个在生前就出版了全集的才子型现代作家。

　　据记载，1933年，浙赣铁路修成杭州至玉山段，尚未通车。郁达夫搭乘汽车来玉山，他没有进城，却对玉山城外景观啧啧称奇，挥笔写成一篇题为《冰川纪秀》的散文，其中说：“这一次在漫游浙东的途中，看见的山也真不少了，但每次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的，是树木的稀少；不意一跨入这江西的境界，就近在县城的旁边，居然能够看到了这一个自然形成的像公园似的大杂树林！”

　　作者又登上鹤亭寺北的空亭，遥望玉山城廓，画下这样一幅速写：“玉山城里的人家，实在整洁得很，沿城河的一排住宅，窗明几净，倒影溪中，远看好像是威匿思（现译作‘威尼斯’）市里的通衢。

　　郁达夫是由江山坐汽车绕广丰直驱二三百里的长途到玉山的，在冰溪南岸感到了异样的紧张气氛，桥边有手持大刀检查行人的士兵，便决定不进城，在冰川旁边走走，再坐原车回江山。令人惊异的是，这位具有诗人气质的作家竟在险恶的现实面前发现了美和诗意，大写冰川之“秀”。

　　我们知道，达夫先生故乡富阳是风光明媚的地方，青年时代去水木明瑟的日本留学，应该说见多识广，他偏偏对玉山情有独钟，或许是某种缘分。

　　说来纯属偶然，为郁达夫十分景仰的清代大诗人黄仲则从常山至玉山，途中遇雪，他诗兴大发：“黄子仰天叫奇绝，怪事逼人何咄咄！昨日不寒今日寒，在舟不雪在途雪。”好在他性情旷达，“前村有酒当醉饮”，大呼“乐游不惫当奈何”。黄仲则曾以诗言志：“为嫌诗少幽燕气，故向冰天拍马行。”一股豪情力透纸背，与伤春悲秋者不可同日而语。

　　我想，郁达夫大概不知道教名山三清山就在玉山境内，此山兼有匡庐之秀和黄山之奇，司春女神则为三清山绝景，它高达86米，像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隆鼻小嘴，长发披肩，真所谓天造地设，鬼斧神工，若经大师妙笔传神，将不胫而走，饮誉海内外。

　　沧桑巨变，《冰川纪秀》所记水车、磨房等不复存在，沿河住宅（俗称吊脚楼）也已拆除，冰溪河上新建两座大桥，人来车往，沿河路笔直宽阔，高楼林立，绿草如茵，一边是真山真水，一边是繁华市面。武安山又名塔山，近在咫尺，是城里人晨练的最佳选择，或爬塔山，或去森林公园健身房。阎立本墓位于塔山东北方向，阎立本官至中书令，武后亲政后贬至玉山，《玉山县志》载：“总章年间，（阎）愤其子不肖，舍宅为僧庐，筑墓其后。”其后宅院改建普宁寺，香火至今不断。

　　《冰川纪秀》结尾乃点睛之笔：“这一回沿杭江铁路西南直下，千里的游程，到玉山城外终止了。‘冰为溪水玉为山！’坐上了向原路回来的汽车，我念着戴叔伦这一句现成的诗句，觉得这一次旅行的煞尾，倒很有点儿像德国浪漫派诗人的小说。”

　　好一个“冰为溪水玉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