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怀着改变生活热烈愿望的小贩，一刀捅死了一名恪尽职守的“城管队长”。这名小贩就是轰动京城的“杀人犯”崔英杰。2006年12月12日，北京海淀区城管干部李志强被害案在北京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宣判的期限至今已过了20多天，结果仍然“难产”。
生还是死，已不是关乎崔英杰一个人的事情，此案已经“成为近年来评价城管制度得当与否的一个最佳标本”，也是我国法律和人性的一次大对决。崔英杰如果不死，城管的执法地位如何保证？崔英杰如果死，他是否成了公共政策推行的牺牲品？用剥夺一个人生命的方法来教育别人，代价是否太大？“我们知道法院很难。”采写这组报道的《南方周末》记者赵凌称，他们就是希望在崔英杰命悬一线的时候，呼吁人们给予更大的关注，希望看到一个公正的判决。舆论的关注，能否挽救崔英杰的生命？此案的判决，能否赋予城管行政执法一个既合理又合法的定位？这一“标本式的案件”是否会像有些人认为的“怎么判都是双输”？答案就在不远处。（刘志刚）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是古已有之的正当职业。我的当事人来到城市，被生活所迫，从事这样一份卑微贫贱的工作，生活窘困，收入微薄。但他始终善良纯朴，没有偷盗没有抢劫，没有以伤害他人的方式生存。我在法庭上庄严地向各位发问，当一个人赖以谋生的饭碗被打碎，被逼上走投无路的绝境，将心比心，你们会不会比我的当事人更加冷静和忍耐？我们的法律、我们的城市管理制度究竟是要使我们的公民更幸福还是要使他们更困苦？我们作为法律人的使命是要使这个社会更和谐还是要使它更惨烈？我们已经失去了李志强是否还要失去崔英杰？”———崔英杰律师的当庭陈述
A
一审之后“杀人小贩”处在生死边缘
2006年8月11日下午5点，北京市中关村。由于维持生计的三轮车被海淀城管队员没收，23岁的河北小贩崔英杰与城管队员发生争执，随后用小刀刺进海淀城管分队副队长李志强咽喉部位，李志强抢救无效死亡。在10天前，这个白天在附近大厦当保安晚上兼职卖烤肠的退伍军人已被城管没收了一辆三轮车。和三轮车一起消失的，是他刚发的5月份工资和钱包。
11月27日，北京市检察院一分院以故意杀人罪对崔英杰提起公诉。
这是注定煎熬的一段等待。自崔英杰得知自己挥下一刀居然夺去城管李志强的生命起，五个月来，他一直在看守所等待可能随时而至的死刑判决。
2006年12月12日，北京海淀区城管干部李志强被害案在北京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和李志强的形象遍为人知不同，这是摊贩崔英杰首次公开露面，他的英俊让旁听席上的部分女记者发出惋惜的唏嘘。
检方将公安起诉意见书中的故意伤害罪变更为故意杀人罪，这一变化意味着，如果法院认定指控罪名适当，死刑将成为崔英杰的首选量刑。
B
录像画面为了三轮车他跪地哀求
一审中检方当庭播放了事发现场的录像资料，这被认为是崔案中最为关键的证据。这段海淀城管大队宣传科工作人员拍摄的画面显示，十几个执法人员围绕在崔英杰周围，崔英杰手里紧握小刀本能地舞动，口气却软弱：把车给我留下，其他你们拿走。城管的声音在说，你把刀放下，把刀放下。争执的最后场面是崔英杰单膝跪地，左手仍死抓住三轮车不放。
“我哀求他们，什么东西都可以拿走，就是请把我的三轮车留下，因为那是我头天刚刚借钱买的。”崔英杰在庭审中形容当时心情。城管最终收缴成功开始回撤，画面中是他们离散的背影。已经离开现场的崔英杰突然从后面迅速跃入镜头，人群一阵混乱，然后是血，然后是崔英杰转身飞快跑向小巷深处的蓝色身影。崔英杰说，“看到过新疆卖哈密瓜的有人在最后关头还能要回车，我就又冲上去了。和李志强擦肩而过时和他的手碰了一下，就以为他要抓我，所以随手一扒拉，当时不知道扎在什么位置。”
C
观点交锋适用死刑到底合不合适？
检方指控崔英杰是以暴力手段妨碍城管执法人员执行公务，并持刀行凶致人死亡，“情节、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辩护律师夏霖和李劲松认为崔英杰故意杀人不成立。他们表示，犯罪的故意有两个特点：一是行为人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二是行为人对危害结果的发生持希望或放任的态度。崔英杰与被害人李志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崔的行为是在挽救自己三轮车的同时，担心自己人身可能受到强制，急于脱身时一次随便的挥刀。崔英杰逃到天津后，曾向朋友发短信询问李志强的伤情。律师表示，这一点可以证明崔英杰确实没有预见到李志强死亡的后果，对李的死亡结果没有主观上的希望或放任态度。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阮其林认为，对崔英杰适用死刑将不合适。“崔英杰为了谋生受到处罚，一时激动之下杀人，是激奋杀人，不同于有预谋的故意杀人。”
D
法外因素殉职城管被追认为烈士
法院迟迟不决的状态留给所有人沉重的悬念。
从阵容强大的法律学者到铺天盖地的网民，从痛失同行的城管群体到东躲西藏的小摊小贩，从旁听席上哭倒在亲人怀中的李志强之妻到旁听席上跟儿子目光相遇时眼中有泪的崔英杰之父———无数人都在即将而来的判决中注视着崔英杰的生死。
殉职后的李志强被北京市政府授予烈士称号，单位为他建了个网上纪念馆。 E法眼城管执法局是否合法成立
李志强之死被广泛披露后，超越刑事法律的讨论，正在使这一案子成为近年来评价城管制度得当与否的一个最佳标本。
北京大学人民代表大会与议会研究中心曾就崔英杰案与城管执法问题举行专题讨论。与会学者认为，崔英杰案暴露了目前城市管理中行政执法的法律缺陷。
城管执法是否有法律依据的疑问由来已久。城管最直接的授权来自行政处罚法第16条：国务院或者经国务院授权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可以决定一个行政机关行使有关行政机关的行政处罚权，但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处罚权只能由公安机关行使。从这个角度看城管执法的法律依据是没有争议的，但执法的行政机关是否合法又成为一个新的疑点。
夏霖律师认为，尽管法律规定可以由“一个行政机关”综合行使权力，但这个行政机关显然是指合法成立的行政机关。根据有关法律，省、自治区、直辖市的人民政府的厅、局、委员会等工作部门的设立、增加、减少或者合并，由本级政府报请国务院批准，并报本级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备案。经其调查，北京城管综合行政执法局的成立根本没有经过这一程序。这就意味着，既然控方指控崔英杰妨害公务，就必须先证明北京市城管综合行政执法局是一个合法成立的行政机关。目前，北京城管执法局并未对这一质疑作出回应。
北京大学张千帆教授相信，对城管的定性问题会对崔英杰案产生影响，如果城管执法本身缺乏合理性将必然影响到案件的量刑。
声音
“股市泡沫正在形成……在牛市中人们投资相对不理性，每个投资者都认为自己能赢，但许多人都是输家。”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在迪拜接受英国记者采访时的一番话，迅速在中国股市引起广泛关注。
“给小姐发安全套”，并非鼓励或默许暗娼行为。”
———面对许多人对“卫生部拟要求在洗浴中心放置安全套”的质疑，卫生部疾病预防控制局局长齐小秋如是回答。
“赛场京骂经常让我很难堪！”
———上海拟立法处罚脏话粗话，北京市副市长刘敬民29日接受采访时认为脏话非常影响城市形象。 于夫编写
事件
中国目前最先进的列车———“子弹头”新型高速列车Ｎ521次1月28日由上
海南站首发开往杭州。
山西大同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李慧敏29日深夜被大同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南郊大队副教导员宋建忠杀死，此案怀疑由宋建忠买官失败而起。
有消息称，国务院有关部门已完成机构改革调整方案，其中一条是撤销国家药监局，将其职能再并入国家卫生部。于夫编写
崔英杰的家里收到来自各地陌生人的汇款，附言里是些安慰的话。老家村民、小学中学、服役部队、保安同事纷纷写来求情信向法院证明崔英杰是个好人。
一位当了8年分队长的城管干部对记者说，崔英杰必须死，如果不死如何让城管在未来执法。“李志强现在是烈士，这个案子就不是普通案子了。”
这恰恰正是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阮其林担心的。“我们不能因为当前要正面宣传打击暴力抗法行为而对被告人严惩，使被告人成为公共政策推行的牺牲品。不能用剥夺一个人生命的方法来教育别人。”
本组稿件据南方周末、北京晨报、都市快报、东方早报、南方都市报等
专家观点
小贩的谋生权高于市容整洁权
中共中央党校教授张恒山：小贩的谋生权高于追求市容整洁的权利，城市管理者乃至全社会都应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应在优先满足小贩们的谋生权的前提下，兼顾市容整洁。卖菜卖瓜卖小吃卖手工艺品，对于当事者个体的生存来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这种权利当然应该优先于城市追求整洁的权利。政府应该尊重人民追求良好生活品质的权利，这种权利和追求市容整洁的权利不在同一个价值位阶上。
追认殉职城管为烈士不妥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贺卫方：该案折射出目前我国城市管理面临的一个突出矛盾。低收入者可以通过合法的途径设个摊位谋生，城市管理者也应适当考虑到这部分人的生存情况。将李志强追认为烈士的做法“不大妥当”。贺卫方说，没有经过司法机关的审判，崔英杰不能被当作罪犯，李志强也就不应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否则有可能影响司法机关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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