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位庭长身上已看不到廉耻之心”

　　孟来贵今年不能在家过年了，这位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审判监督庭原庭长将在远离太原的一所看守所度过即将到来的春节。

　　不能在家过年的还有孟来贵的妻子。2006年4月3日，“老孟”夫妻双双被抓，他们位于高院宿舍10号楼的住宅一直房门紧闭，只有一副旧对联残留着往年的喜气，上面的内容依稀可辨，“千好万好年年好，一顺百顺事事顺”。

　　2月12日，备受关注的“孟来贵张素英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案”在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检察机关指控，孟来贵夫妇涉嫌受贿人民币254万元、美金1．5万元，另有237万元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庭长卧室成“钱柜”

　　2006年4月3日，星期一。上午8时许，山西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几名办案人员走进了省高院审监庭庭长孟来贵的办公室，没有表情，没有寒暄，只有一句“耳熟能详”的指令，“请跟我们走一趟”。没有惊诧，没有抗议，孟来贵默默起身，似乎早有准备。办案人员随即将其带离，直奔一墙之隔的“孟宅”。直到与妻子在家会合，这位有着近30年法院工作经验的法官才想起问办案人员，“我犯了什么罪？”

　　对孟来贵办公室和住宅的搜查同时展开。办案人员两人一组分布在孟家每一个房间，打开柜子，掀开床板，映入眼帘的情景令见多识广的办案人员目瞪口呆，一整捆、一整捆的人民币、外币分门别类，有的藏在柜顶，有的压在箱底，最抢眼的是卧室的床板下，一捆一捆的现金排成一个蔚为壮观的方阵，将一个宽大的双人床铺得满满当当，其中一个手提包里，竟然躺着一厚摞尚未拆封的现金，整整60万元。

　　与此同时，负责搜查孟来贵办公室的检察官们也满载而回，“缴获”现金40余万元。

　　傍晚时分，办案人员开始清点、封存、扣押赃款赃物，张素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一摞摞堆成小山的现金，忽然扑到了一个薄薄的信封上，失声喊道，“这个不能拿，这是我自家的钱。”

　　当天，孟来贵夫妇因涉嫌受贿被刑拘。

　　夫人充当受贿“经纪人”

　　孟来贵今年56岁，长治市襄垣县人，曾任省高院监察室主任、纪检组副组长，后任审监庭庭长。其同事这样评价他：“素质差，不会办案，水平低，就是胆子大。”

　　说起老孟，则不能不提他的“另一半”张素英，这位与夫君“同心同德”的庭长夫人，在孟来贵的身旁扮演了一个受贿“经纪人”的角色。

　　张素英早年退休，此后，她的主要精力几乎全部倾注在丈夫的“受贿事业”上，可以说，孟家在短短几年内迅速敛起数百万元家财，其功劳“有老孟的一半，更有夫人的一半”。孟来贵的同事曾言，“老孟这辈子成也老婆，败也老婆”。

　　“你们到高院打听打听，我家老孟算是最廉洁的了。”这是张素英为“她家老孟”常挂嘴边的包装语。多名知情人向记者回忆，孟来贵很会生活，爱美食，尤喜海鲜，对于众多当事人的宴请，老孟几乎从不回绝，每每欣然前往，夫人则几乎每宴必陪，每餐必点燕窝。席间，张素英俨然法官丈夫的“经纪人”，不但详细听取案情，甚至抢在丈夫面前表态，“放心吧，我给你们催着点。”

　　山珍海味品尝完毕，主客心照不宣的重要节目才真正开始。为了迎接这一时刻，张素英甚至随身带着大小不一的包装袋。当诚惶诚恐的当事人将少则数万元、多则数十万元的现金摆放在孟庭长面前，老孟面不改色，谈笑依旧，夫人则在一旁熟练地清点、包装。遇到存折、信用卡之类，张素英往往非常自然地问“敬贡者”：“这里面是多少钱？”

　　有一次，有一位南方的当事人在饭后送给孟来贵1万元。孟来贵在今天的庭审中承认收过钱，但“他要办什么事我不知道，他口音太重”。

　　2006年4月17日，孟来贵、张素英被逮捕。在检察人员办案期间，这对每晚躺在百万元巨款上入眠的夫妻对被扣押的赃款、赃物、包装物进行指认，其“博闻强记”再次给办案人员留下了深刻印象，每一笔资金的来源、数额、收受背景两人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不过，在今天的庭审中，老孟好像突然失忆了一样，对检察人员指控的21起受贿案，只承认其中的6起，并说那不是受贿，是别人的赠予。孟来贵在庭审中说，“既然我在侦查期间可以做收钱的供述，现在也可以做没收钱的供述。”

　　除数百万元巨款，孟来贵夫妇还“珍藏”着太原市各大酒店的消费卡、前往全国各地的机票、各著名景点的门票，这些全部由当事人买单的消费凭证，忠实记录着孟庭长与夫人精彩的“8小时内外”。

　　吃了原告吃被告

　　孟来贵所在的审判监督庭在司法系统素有“小法院”之称，负责审查、纠正各种被认为裁判不当的再审案件，审监庭的法官堪称“监督法官的法官”。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担负“监督法官”使命的孟来贵，对金钱之贪婪、对法律之淡漠、对当事人之肆无忌惮简直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在山西这个地盘，你们的案子在我这里就是最后一站了。”孟来贵经常如此提醒求到门下的当事人，每每立竿见影，类似的话，孟庭长不仅讲给原告，而且讲给被告。甚至，刚刚将原告奉送的“心意”悉数收下，转身又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饭局，那里，被告方正在殷切地等待。

　　2005年6月27日，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决定对社会各界广泛关注的“晋城土霸王周腊成案”进行再审。周腊成案曾轰动一时，全国上百家媒体曾报道过，该案共牵出108名党员干部涉嫌贪污、受贿、侵占、挪用、财产来源不明、偷税等违法违纪问题。孟来贵担任本案审判长。周腊成闻知消息，通过省高院刑二庭审判长郭文明（曾任周腊成案二审审判长，将周由一审被判20年改判为3年，更让人意外的是，周腊成在宣判当日就被释放——记者注）请孟来贵吃饭，饭后送给孟来贵5万元。

　　不久，孟夫人张素英身体不适，住进山西博爱医院。周腊成赶到病房，再次送给孟来贵5万元。

　　周腊成被释放后，开始对现村委会“反攻倒算”，不但派人占矿、抢矿，还将晋城市巴公二村村委会告上法庭，村委会派代表范某向有关部门进行申诉，终于在省高院启动了再审程序。就在周腊成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孟庭长身上的时候，老孟也没闲着，暗地里与范某频频接触，多次收受范某的贿赂，仅见面礼就是一张5万元的银行卡。随后，范某送给孟来贵夫妇10万元现金。但直到孟来贵案发，周腊成案的再审仍然遥遥无期。孟来贵被抓后7天，周腊成被重新收监。

　　在今天的庭审中，孟来贵否认收过范某的钱。检察官询问说：“范某5万元的银行卡怎么在你家搜出来了？”孟来贵回答：“我也不知道那卡怎么就到我家了。”

　　朔州市某煤矿矿长老徐的遭遇更加令人唏嘘。2003年9月，徐福海与自己的叔伯孙子徐步升因煤矿产权产生纠纷，经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老徐胜诉。小徐不服，通过种种努力得以让省高院再审此案，从而遇见了担任审判长的孟来贵。

　　2005年初夏的一天，小徐请孟来贵夫妇吃饭，饭后，孟来贵告诉小徐“要出国”，请其帮助兑换一些外币。小徐“接旨”，不敢怠慢，当即返回朔州取回1万美元，又于当天下午返回太原送给孟来贵。

　　几个月后，孟来贵又告诉小徐，“岳母要做手术”，请其解决30万元手术费用，小徐马上将30万元如数送上。

　　为使自己的官司打赢，小徐特地从北京请了一名律师，该律师多次请孟吃饭，却迟迟没有其他动作，令孟来贵非常恼火，不止一次批评北京律师“玩虚的”。2005年4月,北京律师给孟送了5万元，几个月后，又送给孟10万元。

　　小徐的“金钱攻势”很快传到老徐耳中。尽管朔州市平鲁区委、区政府、区安监局都先后为老徐作出有利证明，孟来贵也多次表态“老徐，你明显占理”，但老徐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于2005年10月送给孟来贵20万元，还不踏实，又分两次送给孟来贵30万元，孟来贵均一一笑纳。最终，老徐仍未逃脱败诉的命运。

　　就这样，小徐以45万元人民币加1万美元“打败”了送了50万元人民币的老徐。

　　几年来，游走于原告、被告之间，已经成了孟来贵夫妇“繁忙工作”的主要内容，甚至对于法院内部同事的“恳请”，老孟同样一视同仁，坚持“不回避、不打折”原则，成交了多笔买卖。

　　2004年11月，长治通天开发公司与山西仁德信房地产开发公司地产纠纷案进入再审程序，其间，通天公司经理贾某通过高院立案庭助理审判员孙进喜送给老孟3张银行卡，共计20万元。贾某花了钱，却不见实际回报，第二年又一次性送给孟现金整整60万元。

　　前后80万元重金打点，贾某满以为“金石为开”，岂料，老孟在坦然接受的同时，对仁德信一方也敞开了胸怀。2005年春节后，仁德信董事长何某找到孟来贵的另一位高院同事，豪华宴请自不必提。席间，老孟提出“准备出国”，请何某帮助弄些美元。10天后，何某将3000美元送到了孟庭长的办公室。

　　在检察官今天指控的21起受贿案中，其中10起就是孟庭长“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案子。一位办案人员向记者感慨，“在这位审监庭庭长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敬畏之心、廉耻之心了。”

　　另外，在这起案件中，有北京、山西的4名律师涉嫌向孟来贵行贿，如果查实，这4名律师起码要被吊销律师执业证。

　　据检察机关查证，短短几年间，孟来贵夫妇收受当事人的贿赂30余笔，其中人民币254万元、美元1．5万元。除去受贿额和合法收入，孟来贵尚有237万余元人民币及5220美元、5000元港币、4．2万日元、11.2万韩元的巨额财产不能说明来源。

　　在今天的庭审中，孟来贵这位省高院原审监庭庭长的所作所为，经过公诉人一一指控，令旁听群众嘘声一片。

　　本报太原2月1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