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支撑起家庭的一方天地(一等奖)

　　张玉香

　　黑龙江小兴安岭布仑山下南北河畔的一个林场，如今曾经满山的原始森林如今都没了，原来的林间小路，也被青青萋草掩没，自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林木停伐，林业工人的家大多搬下山后，走这条路的人已经很少了。

　　我清楚地记得，每当我们在山下下学后，大姐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三姐，把我背在背上，在暮色中走上这条小路的情景。她告诉我们：“别怕那些阴鬼的传说，那就是干枯的骨头的磷火。”

　　往往这时，真的会在林间小路冒出几点“鬼火”，悠悠荡荡，大姐继续说：“咱们姐弟四个，抱成团儿，什么邪魅都会避让的！”

　　这时，我就要挣扎着下来，拉着哥哥姐姐的手，勇敢地向我们山上的家走去。我的胸膛挺的很高，脚步虽小，但走的很快。原来闪动不休的鬼火，果然消失了。这样，走出林间小路，林场职工的老院子一片迷茫，缈缈的炊烟依稀可辩了。

　　父母生了我们姊妹六个，父亲是一名林业工人，母亲曾是一名教师，她教我们从小要尊老爱幼，姊妹间要和睦相处，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共同来维持我们这个和谐幸福的大家庭。我们新奇地感受着这个世界，稚嫩的心灵充满美丽的憧憬，总希望自己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可以做许多事情，还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在家里排行老四，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可我们兄弟姐妹是大姐把我们带大的。为什么呢？就是在我刚刚四岁的时候，父亲得了结核性胸膜炎，胸内积水，致使呼吸困难，如果不做手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那时林业地区木材已经枯竭，曾经辉煌一时的林业工人已经面临着发不出工资的困境。怎么办，母亲焦急不安，不知如何是好，是大姐连想都没想，就跑去场部找到了林场场长，“扑通”一声跪到场长面前说：“场长，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救我的父亲，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该怎么过呀！”当时，场长也挺为难的，毕竟林场正处在困难时期。可是无论怎样还是先救人要紧。于是，场长火速安排车把爸爸直接送到了林业局直属大医院去住院救治。妈妈也随着去护理父亲了。

　　父亲这一病，使我们这个原本温馨的家从此蒙上了挥之不去的悲伤。家庭的重担就全落在了大姐的身上了，那时她十四岁，最小的妹妹二周岁，当时正值春季种地的季节，家里还养着几头猪，羊，鸡，狗的。繁重的家务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每天还得去几百米外的大井挑四五挑水。又要照顾我们姊妹几个的一日三餐。那时候，大姐在读初中二年级，她自己根本就无法再去学校上课了，每天先把二姐、哥哥、三姐送到学校，傍晚下学的时候，又去接这三个。后来，又加上了我。家里年幼的小妹因先天发育不好，大姐不得不整天背着她去卫生所打针，拿药。

　　忧愁烦恼时时侵袭着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不知父亲此去是凶是吉。这时母亲给外婆稍信了，让她老人家会来帮我们家渡过难关，爸爸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很快就会做手术的。

　　谁知，屋漏偏逢连雨天，外婆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我们家突然着起大火。当时，大姐背着妹妹刚从卫生所回来，前脚一进家门，后脚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不好了，老张家着火了，……”当时她愣住了，出门抬头一看，房上果然着起熊熊大火。她转身进屋背起妹妹就跑到外面，傻呆呆地看着大火越烧越旺。那时，正赶上工人下班的时间，转眼之间，救火的人们就挤满了房顶，不到二十分钟就火就被扑灭了，还有两个叔叔烧伤了，房子算是保住了，可是，房盖没有了。这样的灾难，让年幼的我们怎能承受，这无疑又给我们原本生活沉重的家雪上加霜，意外的火灾几乎一下子把我们推到了生活的谷底。使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惆怅和痛苦之中，我们该怎样生活下去啊？当天夜里，我们借宿在邻居家里。三天后，正在我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外婆进院了，望着眼前的一切，她老人家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大姐此时除了照顾我们五个小的，还要照顾外婆。

　　这个时候，林场领导，学校校长，街坊四邻都纷纷慷慨解囊，有的安排住的，有的解决吃的，不到一个星期就把善后工作安排妥当。领导派人重新给我家整修房屋，帮助解决了家里的一些实际困难。有了林场领导的关心，大姐照顾我们，也就轻松多了。

　　第二年的年底，父亲出院了。

　　父亲劫后余生，但是，肺部切除三分之二，抽出六根肋骨。望着父亲一尺二寸的刀口，我们惊呆了。也就是说，父亲丧失了劳动能力，几乎成了半个残疾人。不论如何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在一起了，这比什么都重要。父亲心疼地望着累的又黑又瘦的大姐，无限怜爱而内疚地说，过完年你再回学校念书吧，都是爸爸把你耽误了，你的年纪还小，林场的职业不适合你一个女孩子生存。

　　也奇怪了，经常缺课的大姐考试的时候获得了全林场第一，可以到重点高中，住校学习。家里的事情轮到二姐总管。家庭的重担就全落在了她的身上。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每天除去到学校上课，其余的时间挑水，喂猪，打猪草。冬天上山拉烧柴，夏天下地干农活。这种活就是一个壮劳力有时都吃不消，别说他一个女孩子了，不久，她病倒了。当大姐听说的时候，二姐已经是尿毒症的晚期了。

　　大姐二话没说又一次休学带着妹妹治病，跑遍了县里、市里的医院，中医西医，就连跳大神的都求到了。可是不到一年的时间，还是没能留住二姐年仅十七岁的生命。家里父亲住院的债务还没有还完，二姐看病又欠下许多新债。为了帮家里还债，为了我们几个弟弟妹妹能继续留在学校读书。大姐放弃了学业，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挣钱多，而且又辛苦的服装裁剪职业。

　　有了大姐挣钱，家里的债务几年之后还清了，她也到了出嫁的年龄。结婚之后不久，我的小妹又病了，那时父母已经没有任何能力来再为她奔波治病了。这个责任无疑又落在大姐的肩上，当时，她婆家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外公和四个小叔子需要她来照顾。没有办法，她和姐夫商量后，只能把妹妹接到她家照顾看病。小妹那时十五岁，白天大姐除了去店里照顾生意，就是带妹妹跑医院，而且还得抽时间为老人做饭，洗衣服。从那以后她几乎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一刻没有闲暇时间，我总觉得大姐太累了。而且，由于为小妹妹看病，无情的债务又压向了她。

　　这时，19岁的我想帮她承担一部分，可那时派出所指导员的儿子看上了我。那时，我觉得自己还小，应该继续上学，无奈，家里的经济状况太差了，在两方父母的压力下，何况我心里琢磨，他家的有钱，我嫁过去可以替大姐负担一些小妹妹的医疗费，何况，有了这样的靠山，看病也方便些。

　　没有想到，丈夫把我看透了，他为了控制我帮助家里，几乎剥夺了我回娘家的权力。我想回家，没门，一旦私自回家，全身就被他打得伤痕累累。至于说拿出钱给小妹妹看病，更是没门儿。当我看见在大姐家小妹妹没有血色的脸庞，那哀怨的眼神，我的心都要碎了，回到家就是挨了丈夫的毒打，都不知到疼了。同胞妹妹看来也不久与人世，哪里还知道疼呢？

　　转眼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小妹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大姐的几位小叔子有的结婚了，有的考学了，她为了这两个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姐夫在单位干的也挺好的，可能也是因为繁重生活重担，大姐却忽略了对姐夫的关爱。姐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姐悲痛欲绝，什么话也没说，带着妹妹背井离乡去了省城。

　　我后来才听说大姐是为了不让家里的人知道离婚的消息，不得已才离开家乡。一面瞒住父母，另一面还得瞒住公婆。不然几位善良的老人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大姐在家里所做的一切是有目共睹的。

　　她带着小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后，租住在一间几平方米的小屋里，白天她到市场揽点活，晚上回到家里做，赶上有急活就得干到天亮，白天还得抽出时间带妹妹去医院，看病打针。就这样她们还是住不起医院，因为住院的费用高的吓人。一天夜里妹妹病情加重，大姐连夜把妹妹送进了医院。

　　第二天，她紧急召我们几个一起来到医院商量该怎么办。我看到病床上的小妹，她正该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可是她的青春却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想到同龄的伙伴们欢蹦乱跳的情景，我的心都碎了。看到大姐为了她，已经憔悴了许多。于是，我们分头回家筹集资金，这次必须住院治疗。可是，这次我并没有从家里拿出一分钱，因为丈夫说自己挣钱不容易，凭什么拿钱给她去治病。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小妹的病不但没有治好，而且还撒手而去了。此时，她刚刚二十六岁，十一年的时间，不但没能留住她年轻的生命，而且大姐为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悲痛欲绝的大姐捧着最后只剩下一把骨灰的小妹，她几乎绝望的连活下去的信心都没有了。看到她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整天以泪洗面，悲伤的几度昏厥。我更加的伤心难过，忍着内心的悲痛守在大姐的身旁，生怕她在有个闪失。

　　这件事使我对丈夫伤透了心，别说爱心，就连做人最起码的责任心都没有，见死不救还算个男人吗？我绝然地同他分手了，当然分手也不容易，他敢把我的腿打断，还时时放风让我们全家一口不剩。我暗中和大姐商量，最后决定偷跑出去。我先到了哈尔滨，几天后，觉得不安全，于是我们展转通过好心人，来到了北京房山。我们一起打工挣钱，由于我们刻苦肯干，老板对我们很好。

　　当我的丈夫气势汹汹找来的时候，看似孱弱的大姐站了出来，拿起法律的武器，这个妄为人夫的“丈夫”屈服了，同意离婚了。将近十年，我才在大姐的保护下，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我们姐俩和也是单身的女老板，和其他服务员，和顾客都有良好和谐的关系。我们挣的钱一半给了年迈的父母，使他们的晚年生活能好一点，另一半偿还妹妹住院欠下的医疗费。虽然在我们的家庭里出现了这么多的灾难，可是剩下的我们姊妹四个还仍然是和和睦睦，我们还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就在大姐的心情刚刚有所好转。灾难又一次悄悄地降临到我哥哥的身上，我唯一的哥哥又得了“股骨头坏死”。有朋友劝说大姐，不要管了，可是责任心驱使她不能不管。因为她从小就乐于助人，街坊四邻无论谁家遇到困难，只要她听说了，她都会热心地给予帮助。更不要说是自己的弟弟了，她又为他求医问药，历尽坎坷，后来医生告诉大姐说：这种病只能等着做手术，置换人工“股骨头”。可是昂贵的手术费用又一次难倒了她。

　　无论如何也要治病，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姊妹能健康地活着，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她也是无所谓的。她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难道上天连这点奢求都不成全她吗？于是她又把父母身边的三姐也召到我们身边，不过，她的理由是，不能再给日本人造牙签和一次性筷子了，要保护森林。来房山打工并不比为日本人加工牙签和筷子收入少，一起筹集资金准备为我哥哥手术换人工“股骨头”。我们期待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饭店老板后来找到了归宿，她无偿地将饭店的设备都赠送给了大姐。这时，大姐宁可自己再操劳，也出学费让我学电脑，她自己在每天忙碌过后，开始练习写作，那是她从小的爱好，我看着那些写出来达几百页的稿纸，感觉是浓缩大姐的生活，苦难，更有对幸福和光明的追求。她不断有小结，或者总结，主题就是，人和大自然要均衡和谐相处，如果不是对森林砍伐过度，我们家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在我的眼里，大姐简直就是哲学家，用她自身的行动和她的笔论证和谐的当代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