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为写作《宗泽全传》一书来到以小商品集散地闻名全国的浙江义乌。穿行于规模不大的义乌城区,不同肤色的客商穿梭往来,热闹非常。距城区东南二三里处,有一个极普通的村庄,叫宗塘村。村人多以宗为姓,有完整的族谱作证,这里的宗姓人家乃宋代抗金忠臣、贵为朝廷副宰相的宗泽嫡传后人。村里至今仍保留着距今将近800年的宗家祠堂。支撑祠堂的柱木、檩条上雕刻有宗泽修身、治家的手迹;清康熙帝御赐的“丹忱贯日”、“忠尽永葆”牌匾仍完整地保存在宗氏后人家中。
权威的史书记载:宗泽,字汝霖,谥号“忠简”,1060年出生于浙江义乌。他自幼趣志不凡,游学四海。1091年,31岁的宗泽前往京都开封应试,虽文章出众,才华横溢,但终因不满时政,锥刺朝弊,廷对惊天,被降而录用,赐同进士。后历任县尉、知县、通判等职。一生为官清廉,忠正刚直,至68岁致仕(退休)时,仍是个七品小官。
“国难思良将”。如果不是适逢战乱,宗泽也许就这样在胸怀大志中哀其生不逢时,终其一生。是金人的铁蹄蹂躏中原,金兵直逼北宋京城开封城下,给年迈的宗泽提供了历史机遇。1126年,年迈的宗泽受命于危难之时,开始了独木撑天的壮阔人生。
宗泽出任东京留守后,一方面联络义兵扩大力量,另一方面抚慰军民整治战备,使东京汴梁成为一个强固的军事要塞。在金人大规模入侵中原时,各地州县纷纷陷落,惟有汴梁两河一带固若金汤,以至于金军士兵闻“名”丧胆,私下呼宗泽为“宗爷爷”。
阅读宗泽,一个显而易见的史实是,就整个宋朝的历史而言,宗泽的功绩足可以与王安石相提并论。“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这是著名爱国英雄、抗金名将岳飞《满江红》词中的名句。英雄惜英雄。据考证,历史的真实情况是,宗泽与岳飞不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经历了相同的际遇。二人皆为抗金名将,宗泽可算作岳飞的祖辈。当金兵大举进犯中原,徽、钦二帝被虏,在大宋王朝摇摇欲坠的危急情势下,年近70的宗泽奉诏出任兵马副元帅,统领中原抗金斗争,其职位相当于主管军事的副宰相。而当时的岳飞仅仅是官军中一名年轻的统制,尚属较低层军官。
岳飞听命于宗元帅帐前,可以说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由于宗泽精通兵法,惜才爱才,使岳飞的军事天才有了广阔的用武之地,并由此成就了他的辉煌,留下了千古英名。宗泽、岳飞年龄悬殊几近半百,但共同的爱国之心、抗金大业把二人连结到一起,相互引为同道。可以说没有宗泽,就没有后来的岳飞。
往事越千年,功过后人评。宋以后的历朝历代,岳飞的英名妇孺皆知,人人耳熟能详,而作为岳飞的上司、其历史功绩远在岳飞之上的宗泽,似乎并不被人们所熟识。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误会。真可谓“大象无形,大音声稀”。
宗泽和岳飞同为抗金志士,二人的职务、作用虽不相称,但命运的结局却有惊人的一致之处:宗泽以古稀之年统兵中原,鏖战疆场,为了拯救赵构的小朝廷,70岁的老人身处汴京,心系天下,在不足一年的时间里,连奏二十四疏表,字字滴血,孤忠血诚,却终于没能打动偏居于扬州、追求享乐的赵构皇上。
如同历史上任何一个难有作为的朝代一样,在皇上周围始终环绕着一帮惧敌怯战,争权夺利,时时不忘互相倾轧、残害忠良的巨奸逆臣。只是比起惨遭残害致死的岳飞,宗泽似乎要幸运一些,虽然皇上身边的黄潜善、汪伯彦之流多次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但宗泽必竟是朝廷的支柱,他的进退走留已事关大宋生死存亡,远非几个奸臣所能奈何得了。这不能不说是宗泽的幸运,也是大宋的幸运。不幸的是,宗泽远离朝廷,奔波于抗敌一线,最终也无力回天,壮志难酬,落得个于忧忿中郁闷而死的结局。
宗泽老臣走了,他走得很悲壮。但他的精神不朽。南宋、元、明、清与近、现代,均有名君、名臣、名学著文颂扬宗泽的德才功业。清朝进士金汉惠曾作诗云:“孤忠遗迹邈难寻,剩有荒祠桧柏森。长对几筵怀劲节,空留山水挹清音。连声唤渡千秋恨,叠疏回銮一寸心。自古英雄总如此,令人俯首欲沾襟。”
在义乌踏访期间,蒙蒙细雨中,我漫步在宗塘村的宗泽祠堂,寻找这位民族英雄、抗金名臣的点滴遗迹,禁不住思绪万千;目睹眼前身着战袍、双目炯炯的宗泽塑像,我蓦然觉得:宗泽老英雄未死,他仍然屹立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