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地讲,劳拉·穆尔维这本在中国大陆的第一本译著《恋物与好奇》所表现的立场和姿态较之从前有所缓和。在她1995年的一篇中译文《视觉快感和叙事性电影》中,这位英国学者兼导演以一种相当激进的方式,表达了其女性主义的文化立场,那就是,以好莱坞电影为代表的主流电影是男权中心主义的产物,是按男性“欲望裁剪的幻觉”制作的。
《恋物与好奇》持一种更为沉静的姿态和细密的剖析手法。在书中,穆尔维对欧美当代一系列视觉文本进行了分析,其中包括《公民凯恩》、《蓝丝绒》等电影,辛迪·舍曼的摄影作品,吉米·杜汉姆的装置艺术等。穆尔维不是从我们通常的“美”或“艺术”的角度来讨论,而是相反,透过这些视觉文本的表层,将理论之刀深入到背后。
阅读《恋物与好奇》这本艺术评论集,我们得不到通常意义上的美感和艺术享受,很可能是不断的自我反省和对常识的连续挑战。这在她对当代美国非常活跃的女性摄影师辛迪·舍曼的摄影作品的褒扬中典型地表现出来。辛迪·舍曼的作品被认为是对男性中心主义的成功颠覆,“作为模特,盛装演出各种角色,而作为艺术家则揭去她角色的伪装,她既有窥淫又被注视,既主动又被动,既是主体又是客体”,奇异地戏仿消费文化中的情色女性形象,颠覆了关于了女性魅力与高雅的陈规。穆尔维认为她把“女性身体场域里的这种后现代游戏推向极致”。
宏阔的理论视野和细密的文本分析恰到好处地结合,使穆尔维避开了许多理论太过抽象的一面。比如分析电影《公民凯恩》,作者认为,凯恩的成功实际上揭示了一个“从小木屋到白宫”的老套美国式神话;凯恩的第一次婚姻说明了弗洛伊德式的白日梦,通过岳父将产业留给女儿的丈夫,实现权力与情色的结合。梦露在1952年电影《绅士爱美女》之后,其形象迅速成为完美情色化特征的标志,揭示了电影与商业之间紧密互动。通过解剖梦露式的“物质女孩”,穆尔维相当锐利地指出了“1950年代美国资本主义社会中情色的商品化和商品的情色化”。她还敏锐地揭示出朝鲜战争、马歇尔计划、冷战背景等宏大的政治事件与美国繁荣的商品文化之间的联系,这大大超出了单纯的女性主义视野。她指出,“这是一个广告、电影和商品的实际包装与诱惑全都在推销魅力的时代。”
《恋物与好奇》的结论是,美的背后是一整套工业生产逻辑和商业文化逻辑,同时也是政治掩盖的逻辑。这个结论使她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理论目标,即从马克思主义和精神分析学说,发展出一套基于女性主义立场的批判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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