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本报记者 胡印斌
执行：本报特别报道小组
◎语境
2004年，京冀拒马河之争尘埃尚未落定，南水北调中线工程、2008年北京奥运应急供水工程正在河北紧锣密鼓实施当中。
京津冀流域水权之争
（本报北京消息 特派记者：王小波）
近在咫尺的官厅水库遥远而陌生
在距离官厅水库库区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怀来县西幸堡村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发一年中难得的空闲时光。“你叫赵富，咋一辈子也没见你富过？”一位村民揶揄一旁的老者，64岁的赵富面露尴尬之色。赵富所在的村人均年收入仅1500元，人均耕地2.5亩，气候寒冷、土地贫瘠，平时村里绝大多数年轻人都候鸟一样地外出务工去了，春节是他们飞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刻。赵富乐意在人前提他的大女儿，赵的大女儿嫁到了邻近的张山营，行政区划上属于北京，外嫁改变了生活。“她们村里人也有低保，怎么也得每月300元吧。”在北京，即使是拿低保的村民，年收入也是西幸堡村村民的2倍多。西幸堡处于被研究者称为环京津贫困带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是生态脆弱之地或是水源保护地。虽然守着官厅水库，西幸堡村人的生产生活用水都来自地下。“以前机井打几十米就出水了，现在要打到120米。”村里的老会计王文贵说。在村民眼里，近在咫尺的官厅水库遥远而陌生，陌生到与他们不发生任何关系。而邻近的北京市已经作出规划，到2010年将实现官厅水库地表水达到3类水体标准，三家店出库水质达到地表水2类水体标准，实现将官厅水库纳入城市供水系统，以保证北京供水安全。这对处于库区的西幸堡、黑土洼等村庄来说，未必是一个利好消息。由于上游来水持续减少，官厅水库的水位消涨，两岸露出了数万亩的河滩地。这些河滩地已经成为库区两岸群众重要的“粮仓”。“种河滩地省水、省肥。”王文贵呷了一口水指着黄秃秃的地面慢条斯理地说，“我们这儿快6个月没下雨了。”滩地库区上的精耕细作恰恰是北京所担心的，因为严重污染，1997年官厅水库退出了北京城市饮用水的行列。多年来国家耗巨资实施净水计划，人们担心这些努力被抵消。
“缺水的水源地”不能承受之重
周边农民要生计，北京要碧水蓝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对难以调和的矛盾一直困扰着官厅水库上下游。官厅水库陷入了水资源协调利用的两难境地。近年来，华北地区的京、津、冀围绕着水问题上演了一出出诸侯演义，有关水的争论，各方声音不绝于耳。此次两会上，京津冀水资源优化配置和可持续发展再度成为代表委员们热议的话题。全国政协委员、河北省农林科学院副院长王海波提交了一份《关于加强“京、津、冀水资源优化配置与安全保障体系研究”的建议》，建议指出，京津冀地区在水资源开发利用方面还存在着严重短缺、严重污染、缺乏优化配置和协调不顺等不和谐问题。以全国总量1%的水资源，供养着7%的人口，创造出9%的国民生产总值，然而京津冀却有一道共同难过的坎———水资源稀缺。据有关资料，目前北京市的城市用水需求量与1949年相比增长了40倍，其中工业用水增长31倍，城市自来水消耗增长85倍。2005年以前，水资源缺口近20亿立方米。2010年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建成通水后，分给北京的水量为10.52亿立方米，但随着北京市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人口的剧增，完全解决北京市的供水紧张问题依然困难。且丰、平、枯水年来水量也存在一定差异，特别是枯水年份来水量明显减少。华北平原的另一特大城市天津市也存在同样的难题。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对水的需求越来越大。未来10年中水资源供需的预测表明：天津市水资源缺口14.20-25.32亿立方米。水资源短缺已成为制约天津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建国后，河北一直以京津水源地的角色出现，无偿地向京津提供着供水等义务，如今这个水源地也面临着干涸的危机。而河北又在其中扮演着十分尴尬的角色。一方面京津水需求量越来越大，河北不得不勒紧裤腰带作出牺牲，另一方面，河北连续7年干旱，盆里仅有的一点水即将见底。河北的水资源总量大大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人均水资源占有量约为全国平均水平的1/7，干旱程度可以媲美世界上最干旱的中东地区。官厅水库和密云水库是由河北和北京共同修建的，建成之初，水资源由双方共享。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北京用水吃紧，河北放弃了对这每年9亿立方米用水的分享。近两年又连续从壶流河水库和云州水库应急调水7220万立方米支持北京应急用水；目前正在实施的京石段引江中线应急调水工程，准备从河北的岗南、黄壁庄、王快、西大洋水库调水4亿立方米，确保2008年北京奥运会用水安全。1983年，又实施了引滦入津跨流域调水工程等工程。河北还不得不花钱购买冬季黄河水，来维持本省经济社会发展用水。
京津冀流域水资源应协调使用
“尽管在水资源规划和管理方面北京市、天津市和河北省已做了大量工作，在南水北调工程实施前，为解决水资源紧缺的工作重点是立足自身挖潜，包括节约用水，污水处理回用，雨洪利用等方面的措施和政策层面的综合对策。但京津冀3省市同处一个流域单元，其水资源是一个系统，生态环境是一个整体。目前在水资源开发、利用与保护方面，还是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规划、综合研究治理、协调发展和协作攻关。”全国政协委员、河北省农林科学院副院长王海波说。“以前计划经济年代，都是无偿牺牲上游利益来满足下游的用水需求，没有形成科学的机制来约束双方的权利义务。”河北省水文水资源勘测局水资源处研究员郎洪钢说。近年来随着京津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用水量急剧增加，在计划色彩淡出的背景下，水资源供需矛盾和水事纠纷日趋突出。2004年，北京市实施引拒马河水入燕山石化工程，如果这项工程顺利付诸实施，拒马河下游300万河北人生产生活面临断水。双方一度剑拔弩张。在河北张家口，许多人对官厅治污态度积极，但总有些疙疙瘩瘩。他们认为，作为水库上游的张家口，多年来对污染的治理不遗余力，但还是动辄得咎，充斥北京媒体的都是沙尘来袭，水污染加剧的报道。“这就好比你把一盆水放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掉一粒沙子，落一片树叶，马上就会受到指责。他们不了解本地群众的真实生存状态。”当地的干部说。长期的无偿供水、保水让河北颇有怨言，京津水源地往往是河北最贫困的地区，当地经济基础薄弱，这些年为了保护北京水源投入太高，导致生产成本过高，阻滞了本地经济的发展。而北京方面则认为，他们表面上在无偿使用河北水资源，实际上已经通过项目援助的方式给了河北补偿。在《21世纪初期首都水资源可持续利用规划》中已明确，将对河北、山西等北京上游水源地进行水土保持、防治污染以及进行生态系统建设，其中，官厅、密云水库上游水源地将获由中央安排解决的39.84亿元资金支持。
京津冀三方不能相互指责
“大都市与周边经济落差过大，这种不合理的现实如果长期持久下去，就会危及社会稳定。京津不可能关起门来保水治污。”全国政协委员、九三学社中央委员、河北农业大学资源环境学院院长许暤说。这一点，北京河北正在达成共识。2006年10月，签署《北京市人民政府、河北省人民政府关于加强经济与社会发展合作备忘录》，其中涉及到张家口、承德两市的退稻还旱项目，上述两地农民稻改旱每亩地将得到450元补助。人们从中看到了生态和资源补偿的破解途径。但是双方合作的深度和广度还显不足，对于关键的水资源补偿，备忘录并未涉及。“近几年，随着上游来水的日渐稀少，北京的两大水源地官厅和密云水库来水量锐减，水资源危机出现，北京开始重视上游水质的改善。基本上是水资源缺了，北京的投入力度就大了，水资源丰富了，投入又不行了，这种投入带有很大的随机性。”郎洪钢说。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中心王效科博士说：“目前浙江等地已经有了下游对上游生态补偿的先例，但京津对河北怎么补，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不是用公式可以计算出来的，要找到各方利益的平衡点。最好国家从整体来考虑，其中涉及上游地区生产结构和生产方式的变化，必要时需要在敏感地区实施生态移民，这需要大家坐到一起，以非常诚恳积极的态度来共同解决问题。”代表委员们呼吁应尽快实施对京津冀水资源进行统一的市场化管理，合理分配水资源，还应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建立必要的水源涵养补偿办法，按谁受益谁补偿的办法，京津每年从水费中提取一定比例的资金用于上游水源地保护。“京津冀三方不能用低级的利益纷争或是讨账的方式来相互指责。”王海波说。为此，王海波提出了一个“域”的区域发展观，“这种域完全有别于过去划分经济圈的模式，它以环境资源为背景，把人和自然资源作为一有机整体来充分协调各方利益关系。在此基础上，大家来共同审视这个地区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模式。”
热点聚焦
赵金铎委员建议：京津冀水利部门要建立协调联系机构
“当前，北京、天津和河北的北部地区，即京津冀共同流域区，生态环境与经济发展的矛盾日益突出。”在全国政协十届五次会议上，全国政协委员、省政协主席赵金铎呼吁，国家应尽快建立京津冀流域生态环境保护区，促进流域内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因此，赵金铎建议：1、由国家有关部门依法制定和完善有关法规、政策、措施，更多地给予上游地区水资源保护上的补偿。可按照水权理论，协调下游对上游实施部分水权转让，有偿使用水资源。2、由国家水利部出面，促成京津冀水利部门建立协调联系机构，从而加强用水信息和管理的经常性沟通，有问题及时向国家相关部门反映。（本报特派记者：刘彬 北京报道）
佟卫东代表建议：20亿立方米黄河水河北应无偿使用
作为资源型缺水省份，河北的沧州与衡水已经形成世界上最大的两个漏斗；而同时，河北每年却要向京津两市无偿提供水资源19.6亿立方米。为此，昨日，正在此间参加全国两会的佟卫东代表建议，作为补偿，国家每年分配河北省黄河水资源量20亿立方米，不应再支付高昂水费。河北省人均占有水资源量为311立方米，是全国平均值的1/7，远低于国际上公认的人均1000立方米的缺水标准，属极度缺水地区。而用水方面，河北年用水量229亿立方米，为建国初期的5.7倍，远远超出了水资源承受能力，若不考虑环境用水，每年缺水约70亿立方米。海河南系的石家庄、保定、邯郸、邢台、沧州等市为保证城市用水，纷纷投巨资兴建大型引水工程，引水库水供应城市，挤占了大量农业用水。而由于持续干旱，担负着向天津供水任务的潘家口、大黑汀水库2000年蓄水位降到了建库以来的最低点。“更为严重的是，河北省的水面覆盖率已由上世纪50年代的2.9%下降到0.2%。海河、滦河流域大部分河段的水体受到严重污染。水资源危机持续加重，不但威胁着河北，还严重威胁着京津！”佟卫东代表说。“作为补偿，国家分配河北省黄河水资源量20亿立方米，但是要引黄河水却要付出高昂水费。”为此，佟卫东代表建议，国家将分配给河北省的20亿立方米黄河水资源量改为无偿用水，这样对河北来说比较合理。（本报特派记者：刘彬 北京报道）
李寿龄代表建议：京津冀水资源问题应立项研究
“随着京津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用水量急剧增加，水资源供需矛盾和水事纠纷日趋突出，水资源紧缺及其造成的生态环境恶化已成为制约京津冀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为此，我省代表李寿龄建议，国家有关部委牵头，组织北京市、天津市等有关部门，立项研究京津冀的水资源问题。李寿龄代表说，河北省地处京津周围，为北京供水的官厅水库、密云水库上游大部分在河北境内，为天津供水的潘家口水库建在河北滦河上。京津冀3省市同处一个流域单元，其水资源是一个系统，生态环境是一个整体。目前在水资源开发、利用与保护方面，还是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规划、综合研究治理、协调发展和协作攻关。李寿龄代表建议，应由国家有关部委牵头，组织北京市、天津市等有关部门，立项研究京津冀的水资源问题。同时建议国家科技部将“京、津、冀水资源优化配置与安全保障体系”课题列入“十一五”国家科技支撑重点计划。李寿龄代表还建议，河北省境内的岗南、黄壁庄、王快、西大洋四座大型水库向北京奥运应急供水后，应妥善解决应急调水的补偿问题。国家也应对河北省南水北调中线主体工程投资予以倾斜。（本报特派记者：刘彬 北京报道）
新闻延伸
张家口水资源严重不足
张家口市地处官厅和密云两座水库的上游，是北京的重要水源地。全市4区、13县、2个管理区和1个高新区中，除张北、康保两县和察北、塞北两个管理区外，其余县区均分布在官厅水库上游的永定河流域和密云水库上游的潮白河流域，面积2.3万平方公里，占全市总面积的60%。张家口也是全国典型的缺水城市，根据张家口1996年第一次水资源普查结果显示，张家口的人均水资源占有量还不足全国平均值的五分之一，在水资源总量中，地上水资源15.5亿立方米，地下水资源15.4亿立方米，其中地下水资源可开采量7.7亿立方米。张家口市多年平均降水量400毫米，耕地亩均水资源占有量不足160立方米，为全国平均值的十分之一。可以说，全市水资源总量严重不足，特别是坝上地区，水资源不足是制约农业生产和结构调整的主要问题。据张家口市水务局相关人员介绍，目前，当地的缺水状况日益严重，上述的数据还是在10年前普查的结果，第二次水资源普查的结果还未经正式审批，而第二次普查的结果要比10年前的情况更为严峻。（本报张家口连线记者：李彦宏）
水资源大市承德很“渴”
承德市境内共有滦河、潮白河、辽河、大凌河四大水系，可谓河流纵横。该市水资源总量为37亿立方米，人均水资源占有量1042立方米，而我省的平均水平仅为304立方米，承德是全省平均数的3.4倍。单从这组数字来看，承德是一个水资源大市，而如果要进一步对该市的水资源总体状况进行解析，我们会发现这个“水资源大市”其实也很“渴”。承德市水务局局长李相国说：“承德水资源拥有量37亿立方米不假，但出境水量为25亿立方米，这样，人均水资源占有量1042立方米的数字就会打一个大大的折扣。因此，承德‘水多’也‘水少’。”李相国说，自1980年负责向天津地区供水的潘家口水库建成后，承德市就再也没有建过一座水库，现有的91座水库总库容量仅为1.1亿立方米，仅占全市水资源总量的3%，这种对地表径流的低控制率使该市87%的地表水流失，水资源基本为“年吃年用”的自然状态。而这一比例在全省都是最低的，“除了张家口为20%多外，其他9个市均超过了50%。”水利工程建设的总量与当地实际情况的不相对称。由此，这些年来的“供应下游，牺牲自己”，也就成了承德人民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这里的人们经常用这样一句俗话调侃自己：把风沙留在承德，把绿水奉献京城。解决好承德所面临的问题，并非这个经济欠发达的地区所能及。近年来，京承两地联动，共同解决该地区所面临的水环境问题已被提上议事日程，并建立了生态补偿机制。2006年，北京市扶持资金1600万帮助承德修建一系列水利设施，2007年，又拿出5000万实施“稻改旱”工程，另外还将在潮河上游等地种植树木，遏止日愈严重的水土流失现象。（本报承德连线记者：陈宝云）
23年来唐山为天津供水124亿立方米
唐山市最新一次的水资源评价结果表明，唐山全市年均地表水资源量14.62亿立方米，地下水资源量13.69亿立方米，扣除地表水、地下水重复计算量，全市水资源总量23.89亿立方米。人均水资源量仅340立方米，只为全国人均水平的六分之一，属于严重缺水地区。引滦入津工程于1982年5月正式开工，1983年9月11日通水。为保证天津市的经济发展，在“指令用水，行政拨划”的年代，国家把河北区域的水大量地调入京津。记者从唐山市水务局了解到，1983年《国务院办公厅转发水利电力部关于引滦工程管理问题的报告的通知》确定了如下分水方案：“引滦入津”通过潘家口和大黑汀两座水库将滦河水引入天津，潘家口水库多数年份供水19.5亿立方米，分给天津市10亿立方米，河北省9.5亿立方米。因为枯水年份较多、上游耗水量比原来有所增加的多重原因，实际的引水并没有达到年均10亿立方米的量度。唐山市水务局向记者提供的一份《天津市历年引水情况统计表》显示，23年来唐山供给天津用水总计124亿立方米。“一立方米的水大约可供炼钢150千克，发电每小时一千度，生产化肥500千克，织布220米，磨面粉34袋。好好算一算，124亿立方米的水能让天津产生一个多么大的GDP数据吧？”说起引滦入津工程带给天津方面的效益，唐山市水务局的一位工作人员做了很生动地表达。（本报唐山连线记者：张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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