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外交的春天来了吗

　　朝鲜外交近日迎来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高潮。朝美之间历史性的双边会谈率先打破僵局，欧盟、韩国、国际原子能机构、澳大利亚、印尼等国家和组织的访朝团络绎不绝。在早春的朝鲜半岛，因朝鲜核危机带来的紧张气氛似乎正在悄然退去。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2000年的朝鲜，当时的朝鲜外交被称为冷战后朝鲜全方位外交的第一个春天，然而，这第一个春天最后却以一场危机收场。如今，美朝之间多年形成的坚冰是否真的正在融化？朝鲜这个已经封闭了半个多世纪的神秘国家是否真的已决心打开国门？朝鲜核危机将会以何种方式收场？这个春天的朝鲜留给了世界许多悬念。

　　朝鲜外交四面开花

　　这两天，朝鲜外务省的工作相当忙碌。由德国、欧盟执委会、欧盟理事会以及下任轮值主席国葡萄牙代表等6人组成的欧盟代表团还没有走，韩国总统卢武铉的政务特别助理、前总理李海瓒又在7日造访平壤。8日，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会见李海瓒等人。据报道，双方在“充满同胞情谊的气氛中”进行了交谈。13日，朝鲜还将迎来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巴拉迪……最引人关注的美朝关系正常化双边会谈刚刚结束，“日朝恢复邦交协商”又于7日在越南河内拉开序幕。有点令人遗憾的是，8日传来的消息说，当天上午的会谈仅进行了45分钟即告结束，双方在绑架日本人质问题上存在重大分歧，会谈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美朝关系的发展势头让很多人对朝鲜半岛局势产生乐观判断。美朝纽约会谈结束不到一天，韩国媒体就开始根据双方的态度推测，两国已经就建交路线图达成了协议：即朝核问题谈判——和平条约签订——建交。此外，美国务院2月5日公布的业务计划报告也曾预计，到2008年初结束朝核问题谈判。于是，美朝两国在未来18个月内建交的判断开始流传开来。

　　由于影响半岛局势的决定性变量美朝关系发生了变化，韩国在改善南北关系上也表现出了更加积极的态势。因为韩国一向担心在解决半岛问题上被美国甩在后面，所以它等不及美国行动就先行派团访朝，并开始向朝鲜提供援助。韩国统一部长官满意地宣称，南北关系现已实现了正常化，并且正以一定的速度不断取得成果。

　　“华盛顿给朝鲜一个紧紧的外交拥抱！”美国《时代》杂志文章这样写道。2000年末，时任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访朝时向金正日举起香槟酒。华盛顿这次外交拥抱是奥尔布赖特祝酒之后最紧的拥抱。英国伦敦政经学院的胡客礼教授说：“我感到乐观。如同美国国务卿赖斯所说，美国跟朝鲜的关系可以对伊朗起到示范效应，能够为解决伊朗的核问题带来正面的影响。而对美国来说，中东问题更为重要。”现在各方关注的焦点都是朝鲜是否将在“2·13共同文件”规定的4月13日前关闭宁边核设施，以及之后是否会彻底弃核。

　　美朝关系是朝鲜半岛局势的关键。半个多世纪以来，美朝关系一直处于紧张对峙状态。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之后，美国开始对朝实施政治对立、军事对抗、经济封锁的“遏制政策”。1994年，第一次朝鲜核危机以美朝达成协议收场。2000年，美国和朝鲜高官的互访让很多人看到了两国关系缓和的希望。然而，不久后当选美国总统的布什打碎了这种希望。2002年，布什将朝鲜与伊朗和伊拉克一起列为“邪恶轴心国”，美朝关系急剧恶化。2003年，朝鲜退出了核不扩散条约。2006年10月，朝鲜进行核试爆，将朝鲜核危机推向了极致。一时之间，朝鲜半岛上的紧张气氛骤然升温。而今天，美朝关系忽然峰回路转，自然备受关注。

　　朝鲜为何由“刚”变“柔”

　　有媒体把朝鲜的政策转变称之为“柔性外交”，一贯以强硬姿态示人的朝鲜为何突然改变策略了呢？韩国国会图书馆的苏俊燮博士认为，这首先是因为朝鲜领导人认为朝鲜也需要推动经济发展，稳定国内局势。尤其朝鲜领导人可能意识到，如果继续推行强硬政策，可能导致大选年的韩国进一步走向保守，进而不利于南北关系发展。中国积极协调和说服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苏博士的看法具有很强的代表性，韩国的主要媒体也都持类似见解。韩联社还分析说，朝鲜可能吸取了2000年美朝谈判失败的教训，现在更注重抓大放小了。

　　另外，美国在准备纽约会谈中表现出来的姿态也让朝鲜感到与以往不同。朝鲜副外相金桂冠在非正式场合不断发表比任何时候都温和的对美言论。几天前参加金桂冠一行访美闭门研讨会的斯坦福大学教授申起旭说：“金桂冠一行在美国受到了高规格接待，副外相似乎一直心情很好。朝鲜表现出了一定要抓住此次机会的意愿。更重要的是，美国的确认真对待朝鲜，而朝鲜也认识到了美国立场的变化。”从根本上说，正是由于美朝两国相互尊重对方，并致力于建立信任才导致关系好转。正如金桂冠自己所说：“朝鲜已经做好解决（核问题的）准备。现在，核问题已经不是能否解决的‘可能性’问题，而是‘何时’解决的问题。”

　　美国想获得更大战略空间

　　美国的态度转变也引人注目。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沈丁立教授分析说，从美国的角度来说，布什政府的外交政策面临着十分困难的局面：阿富汗没有稳定，伊拉克局势持续恶化，伊朗蠢蠢欲动。在美国看来，伊朗肯定还没有获得核武器，而朝鲜则有可能已经具备了核能力，对朝鲜动武已经不再可能。如果继续对抗，朝鲜只会进一步发展核力量，而如果缓和同朝鲜的关系，朝鲜则会延缓这一进程。

　　沈丁立认为，尽管美国深信朝鲜不会放弃核武器，美国还是希望通过温和的政策换取朝鲜不公开与美国对抗。美国实际上已经放弃了要朝鲜弃核的要求，美国希望获得更多的战略空间，把更多精力投入到阻止伊朗获得核武器上。对于布什来说，在他离任之前，他至少还开启了一个朝鲜弃核的过程。

　　长期跟踪朝鲜半岛局势的美国学者斯格托表示，美朝关系升温是大环境逼迫的结果。美国在伊拉克问题上步履维艰，又在伊朗核问题上陷入困局，所以布什很希望尽快在外交上拿出一份像样的成绩单。

　　“冰川”融化有待时日

　　美国和平研究所东北亚问题研究员朴约翰表示：“朝鲜核问题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川，美朝关系正常化的谈判使冰川开始融化，但冰川如此之大，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全融化。”对此，不少人显然没有准备。《环球时报》记者观察到，7日开始的朝日谈判出现波折之后，日本媒体表现出吃惊和挫败感，因为此前日本舆论原本对此次谈判抱有较为乐观的态度。事后，《每日新闻》说，“这一次又被朝鲜耍弄，白白浪费了能量”。日本媒体认为这是朝鲜一贯采用的战术，目的在于动摇日本的决心，诱使日本让步。同时，对于美朝会谈在较为友好的气氛中顺利进行，日本认为这是朝鲜的另一战术，企图用“两副面孔”隔断日美。

　　《环球时报》记者采访了日朝关系和朝鲜半岛核问题方面的研究专家，庆应大学的小此木政夫教授。他认为，日朝会谈是六方会谈确定的事项之一，朝鲜能与日本进行会谈，说明朝鲜履行六方会谈的约定，这本身就是值得评价的。他说，日朝关系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恢复，必定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次会谈没有成果，某种程度上也是自然的。朝鲜显然希望对美和对日采取不同态度，小此木认为，朝鲜意在使安倍政权陷入困境，因此朝鲜的强硬姿态在日本参院选举结束前大概不会改变。而日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强制裁，要么忍耐。以目前各方缓和与朝鲜关系的气氛下，选择加强制裁恐怕不切实际，因此日朝关系在今年夏天之前恐怕会继续维持原状，日本只能等待下一个时机。

　　美国国务院官员也告诫媒体不要期望美国和朝鲜纽约谈判会取得突破，启动关闭程序和关系正常化的会谈固然是积极的迹象，但朝鲜今后的态度如何还要静观其行。美国国会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前任主席、共和党人沃纳敦促有关官员要谨慎小心。

　　韩国不少媒体都对朝鲜的动机表示了疑虑。《朝鲜日报》的一篇文章对布什现在的对朝政策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文章说，去年11月，共和党在中期选举惨败后，美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美国了。韩国国家研究机关的一名研究员表示：“朝鲜在1月发表的新年致辞中强调说，经过数十年的努力终于成功实施核试验。金正日不会轻易弃核。”

　　沈丁立教授认为，朝鲜发展核武器的直接原因是美国的威胁。而现在来看，美国对朝鲜的威胁并没有消除。美国的根本目的就是彻底消除“专政”政权，美国仍然把朝鲜看成“邪恶”，不会因为朝鲜放弃了核武器而改变这种敌对态度。只要朝鲜感到威胁，朝鲜就不会放弃核武器。放弃了核武器就失去了一个安全保障，朝鲜会做这样的战略考量：“当你的朋友转变为敌人，你来不及重拾核武器”。另外，朝鲜弃核将是漫长的过程。对于朝鲜来说，美国不知道的核设施，朝鲜不会在这次核裁军中交出去，而美国知道的核设施，谈判也可能会拖延很长时间。沈丁立认为，现在出现的缓和局面都是战术迂回。从朝鲜的角度来说，放弃一些核设施，则可以保护秘密核设施的发展，减少美国的正面威胁，顺便获取经济利益。因此，从长远来看，朝鲜仍可能会长期拥核。

　　美国华盛顿传统基金会亚洲研究中心东北亚高级研究员布鲁斯·克林纳表示，美国不会跟一个拥有核武器的朝鲜实现关系正常化。他认为“六方会谈”实际上也有相互牵制的一面。他说：“在朝鲜最终放弃核项目、也放弃全部核武器之前，美国不会跟朝鲜实现关系正常化。尽管北京共同文件中说，五个工作小组并不相互联系，但实际上它们是相互联系的。我认为，不同国家在它们最感兴趣的方面取得进展之前，不会允许其他方面取得进展”。驻韩国、美国、日本特约特派记者詹德斌 尚未迟 刘畅 记者 查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