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林靖
赛前训练摔成重伤
2002年全国越野摩托车锦标赛湖州站比赛即将拉开帷幕。在前三站比赛中取得不错战绩的摩星车队，现在却发生重大变故:一名主力车手在训练中不慎摔伤，这令车队措手不及。车队只好紧急召回上站比赛为车队立下汗马功劳的42岁老将孟刚，寄希望于他全力出击余下的三站比赛，并夺取多项冠军。
然而风云多变，9月28日，从浙江湖州赛车场上传来惊人的消息:孟刚在赛前适应场地的训练中，飞越大平台障碍时，不慎摔成重伤，最终导致高位截瘫。
业内人士无不震惊。
孟刚早年就是职业摩托车选手，曾获全国摩托车比赛冠军，在该行业内可谓泰斗级人物，被许多人称呼为“前辈”。此外，他还参与不少影视剧的拍摄和制作。然而出事的那一刻，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光芒四射的赛车明星陨落了。除了双手完好，他胸以下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已毫无反应；为此，他几乎失去了原有的所有工作和收入来源，几乎一贫如洗，且负债累累；妻子为照顾他，也长期将工作搁置一旁，收入锐减；他的家从北京市中心搬到了远郊……总之，似乎一切都改变了。
赛车队幕后集团拒赔
今后上百万元的治疗和生活费，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车队因资金匮乏无力赔偿，而支持车队参赛的幕后集团也拒绝承担赔偿责任，孟刚几乎绝望了。
这时，孟刚的妻子慕名找到迟键律师，请求他接下这一棘手的案子。迟键在人身损害赔偿领域颇具经验，刚刚成功打赢了几起很有影响的官司。如天津水上公园因工作人员操作不当，致使一高中女生蹦极受伤赔偿案，迟键为造成截瘫的受害女孩争取到分阶段赔偿，第一阶段已赔付30多万元。一名山东小伙儿在上海打工时被工厂倒塌的铁门砸断腰造成高位截瘫，一审和二审法院都以判赔10万元结案，迟键接手后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诉，通过再审程序为受害者赢得60余万元的赔偿。
在迟键代理的案件中，不少都是援助弱势群体的，一方面办案难度大，是难啃的“骨头”，另一方面却只象征性收费，一般律师都不愿意接手。当迟键最初答应替孟刚打这场官司时，就发现此案几方之间的法律关系复杂，“将哪方列为被告”并非问题表面那么简单。
2003年9月2日和3日，迟键带领一名同事前往重庆市工商局及巴南某区工商局等处进行详细调查，调取了车队幕后集团全部档案资料，另外查到摩星车队没有独立的法人资格。“如果将车队列为被告，其实就是告承包者赵全个人，幕后集团对车队尚有未拨款项，车队资金已面临紧张状况，即使我们官司打赢了，赵全也无法交付巨额赔偿金。”
“于是，我们决定将国内最大的摩托车生产厂家之一的该幕后集团列为被告。孟刚虽是受摩星车队负责人兼教练赵全之邀参赛，但根据赵全的证言，赵是代表幕后集团组织摩星车队参赛，经费来源由幕后集团提供。如果孟刚等人在全国越野摩托车锦标赛中取得优异成绩，也就是给幕后集团作宣传，扩大企业影响和知名度。”
“但幕后集团有关负责人拒绝赔偿，理由是车队已由赵全承包，资金也交给对方，人员受伤问题应由赵全处理，集团对此没有责任，也无需赔偿。”
9月2日，迟键与同事及孟刚的妻子第一次前往幕后集团交涉，却吃了“闭门羹”，“有关负责人不跟我们谈。”第二天，迟键等人到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怎能“坑害”善意第三方
在庭审过程中，作为原告代理人的迟键与被告代理人围绕“幕后集团是否承担责任”进行针锋相对的辩论。被告代理人持“利剑”在手，他向法庭出示了幕后集团与摩星车队签订的协议，其中约定幕后集团的出资金额以及人员受伤由车队负责等。这是一份对被告极为有利的证据，对方似乎已胜券在握。如果原告方不能将该协议“否掉”，则可能全盘皆输。
迟键当庭提出异议:“不应以此协议来对抗善意的第三人。”被告这一关键证据最终被“否掉”了。迟键又据理力争，搬出摩星车队不具备独立法人资格及受幕后集团委托参赛的事实，提出应由幕后集团承担赔偿责任。
针对幕后集团所称“孟刚是自己训练时受伤的，应该由他自己负责”，迟键等人四处搜集证据，并向法庭提交了4份证人证言。其中有“关键人物”、摩星车队负责人兼教练的赵全签名的“事情经过”:“9月26日晚在去往湖州的路上，孟刚提出应马上上人身保险，但赵全以时间来不及为由，未能办理此事。第二天，赵全安排刚到湖州的孟刚上下午连续训练。第三天上午训练结束后，赵全教练又安排孟刚下午继续训练，并说他下午要到杭州办事不在训练场。下午，孟刚在身体疲劳且教练不在场的情况下训练，训练中翻车造成严重受伤致残。发生事故后，因教练不在现场无人组织抢救，报120后40多分钟救护车才到现场，延误了抢救时机，加重了伤害后果。”孟刚的队友小王也在证言中说明:“事故发生时，训练场上没有教练，没有救护人员，没有救护车。”
迟键就此向法庭作出陈述:“该集团的车队为了能在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不顾原告旅途劳累、身体疲惫的实际情况，未科学合理安排训练，造成其体力透支。且车队严重违反运动常规，在无必要安全防范措施的情况下让原告独自训练，造成摔伤。事故发生前后，现场既无教练又无救护人员，以致原告受伤后得不到最基本护理，更因未及时叫来救护车，延误抢救时间长达一个多小时。由于被告车队过错造成原告身体严重损伤，应由被告承担完全的民事责任。”
至此，由幕后集团赔偿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是赔偿多少的问题了。
4份物证平息争议
孟刚要求被告赔偿医疗费、误工费、今后继续治疗费150万元及精神损失费20万元等，但幕后集团认为其索赔数额过高。在几次庭审中，双方都在今后治疗费和精神损害赔偿的数额上发生较大争议。“由于目前国内有关精神损害赔偿的数额较低，而不少案例中‘今后治疗费’一项并未得到法院支持，要在这两方面为受害人尽量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在司法实践中并非易事。”迟键对此颇有感慨，为了让法官和被告认可原告要求的赔偿数额，他交给法庭38份证据，其中有4份“关键物证”:一张VCD、一封孟刚亲笔信、一份详细的房屋改造价格清单和一份医院康复治疗建议。
以前孟刚参与拍摄的影视剧，从未像这张VCD般真实、毫无夸张地记录他受伤前后的生活状况和感受。孟刚向来不以为意的小小门槛，如今成了他无法逾越的“高山”；每一次起床，都要由年轻力壮的男护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背到轮椅上；甚至他的每一个轻微动作，都要在别人帮助下完成……但是孟刚执意在床头留下拉力器，那是一个希望，他不时用双手抓紧它，拼命做出引体向上的动作。
尤其令孟刚内心刺痛和愧疚的是，为避免其妻担心和劝说，他这次是偷着去参赛的，不料意外受伤致残给他的妻子带来了无限的痛苦和负担。孟刚用仅存的完好的两只手写道:“受伤后，我太太说:你既然选择了这项冒险运动，并接受它给你带来的快乐和荣誉，也要接受它给你带来的痛苦与现实，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受之鼓舞，也基本上能面对现实。可面对现实之后呢？现在国外可通过治疗使截瘫病人站立行走，达到生活自理，中国医学也在发展，而我却没有经济能力继续治疗，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迟键一次一次地举证，再现了事发经过和当事人境遇，也使被告方赔偿“底线”一点一点地向孟刚的诉求靠拢:从不承担赔偿责任，到初步认可50万元赔偿额，再到咬定76万元额度，继而限定100万元以内赔偿范围……最终，原、被告双方以110万元的赔付金额达成庭外调解协议。
当孟刚得到令其满意的今后治疗费和精神损害赔偿的那一天，迟键松了口气，却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尽管国内最新的司法解释在人身损害赔偿理念方面有了重大更新，如公民可请求精神损害赔偿，但目前仍存在各地赔偿标准不一、赔偿数额偏低的现状。还有很多受害人需要有专业律师协助，来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延续他们心中的希望。”
(文中孟刚、赵全为化名)文并摄J151
本期主讲
北京市中鸿律师事务所
迟键律师
毕业于中国人民警官大学，北京大学法律硕士。现任北京市律师协会新闻与传媒专业委员会委员，北京市中鸿律师事务所主任。
在诉讼领域，迟键律师曾处理过众多重大疑难案件，如赵大年等七十位作家著作权纠纷案，姜育恒、洪剑涛等演艺明星民事纠纷案；在非诉讼领域，迟键律师现任工人日报社、民主与法制社等数家国家级新闻单位以及中纺集团、中船集团、科技部创新基金中心等多家大型企事业单位的法律顾问。
新闻缘起
2004年4月1日起，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正式实施。这是最高人民法院贯彻“以人为本”的现代司法理念，加强对自然人生命、健康和身体权保护，改善受害人及其近亲属司法救济待遇的一项重要司法解释。司法解释总结了我国人身损害赔偿的立法和司法审判经验，吸收了国内外法学研究成果，在人身损害赔偿理念方面有了重大更新。但鉴于各地赔偿标准不一致，赔偿数额偏低等现状，近日有专家学者公开呼吁，司法机关应进一步出台相应的司法解释。
关键条文
《民法通则》第一百一十九条侵害公民身体造成伤害的，应当赔偿医疗费、因误工减少的收入、残废者生活补助费等费用；造成死亡的，并应当支付丧葬费、死者生前抚养的人必要的生活费等费用。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八条受害人或者死者近亲属遭受精神损害，赔偿权利人向人民法院请求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的，适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予以确定。J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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