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男孩的6年
吕森咳嗽时,声音格外尖利。最近几天他忽然不咳嗽了。父亲吕桂来并未因此感到轻松。“医生说,不感冒咳嗽,才会有真正的危险。”
吕森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去年12月,吕桂来带儿子去北京儿童医院做检查,诊断说,如不马上手术,会有生命之忧。
吕桂来没钱交10万元押金。他的全部存款只有6000余元。吕桂来拿出新型农村合作医疗证,希望能免去押金和部分医药费。
医院大夫说,先心手术需要的医疗辅具和药品,多半不在合作医疗的报销范畴。吕桂来不明白,当初就因为听说合作医疗能保大病,为什么儿子的手术医疗费会不在报销范畴。
吕桂来听说,国家正在制定新的全民医保方案。他希望能对现行的合作医疗制度有所修改,可以更有效地解决因病致穷的现象。吕桂来说,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是否能看到那一天。
出生的死亡宣判
吕森患先天性心脏病已有6年。
2000年1月10号,他出生在密云县穆家峪镇西田各庄小石尖村。“刚出生时,他的身体很健壮,有5斤2两。”吕桂来说。
吕桂来的喜悦只维持了10个月。吕森在某一天早晨开始不吃奶,并且脸色发紫。吕桂来得知消息后,马上从县城赶回家,带儿子去看病。
一家人立即把孩子送到县医院。医生检查后,怀疑是心脏病,说要送大医院,不肯收治。
就在大人们焦急无助的时候,小吕森却一点点醒过来了,脸不青了,嘴唇也不紫了。“为了省钱,也就没去城里看。”吕桂来说。
两个月后,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带孩子到北京儿童医院做一次检查。那次检查破灭了他们仅存的侥幸:仅仅11个月大的吕森被确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当时大夫说,手术需要四五万块钱,不过孩子太小太瘦,可以等长大长胖点再动手术。” 吕桂来说,当时他真是松了口气,因为家里根本没那么多钱。
吕森每年去医院做一次检查,诊断结果一次比一次严重。
2006年12月20日,吕森在安贞医院,做了最后一次检查。
诊断书上写着: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室间隔缺损、肺脉导管未闭、肺动脉高压、三尖瓣返流。每一项后面又注着极重度、重度、中转重等字样。
进行检查的医生下了最后通牒:两三个月内,小吕森一定要做手术。再拖下去,手术的风险性很大。即使成功,也会留下终生的后遗症。
“有报销,总比没有好吧”
吕森病情的恶化,没有丝毫医学知识的大人们也都看得出来。
孩子的胸骨日渐凸了起来。只需随手往他身前一摸,就能摸到急迫的心跳,换个地方摸,还是能摸到。那速度基本是常人的两倍。
吕森经常感冒,一个月两三次。不感冒的时候,他也总在咳嗽。那声音格外尖利,好象就是从嘴巴里发出的,但每声咳嗽里又象带着内脏的震动,有种“扑通扑通”的声音。
冬天,看不出孩子的瘦弱。但是,到夏天就不行了,细胳膊细腿的都露在外面。爷爷说,最严重的是,在孙子那畸形的胸骨上,分明能看到心脏隔着薄薄的衣服在匆忙而杂乱地跳动。
心房心室的缺损到底有多疼?吕森说不出来。只有偶尔,他会用小手在胸前大面积地一抹,说句“肚子疼”。
吕桂来眼睁睁看着儿子病情一天天加重。但他拿不出动手术的费用。
吕桂来一家都是农民。老父亲疾病缠身,哥哥先天痴呆,妻子口齿不清。
刚有儿子的时候,吕桂来还很年轻。他在县城一家银行当保安,每个月能挣几百块钱。
生完孩子没多久,为了让紧巴的日子能宽裕一点,贾艳征就在丈夫当保安的银行门口的街上摆起了小摊。
就在吕桂来为儿子大笔医疗费一筹莫展时,情势出现转机。2003年,全国在部分省市开展新型农村合作医疗试点工作。吕桂来说,“我当时的理解,这就是农民们的医保吧。”
家里人按照最高标准,给吕森交了100元的参合费,按照规定,这可以相应地获得30%最高比例的报销。
小石尖村的近200户、600多口人,人人都参加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吕桂来当初的想法是“有报销,总比没有好吧”。
2000元只能报销10元
“起初听到合作医疗的消息,我真是打心底里觉得高兴。”吕桂来说。2003年,他在电视新闻里看到,“新型合作医疗”将在全国推行,农民看病也能按比例报销住院期间的医药费,“我觉得我们这些有着农业户口的人也得到了尊重,能像城市居民一样报销医药费了。”
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是农民自愿参加,以大病统筹为主的农民医疗互助共济制度。2003年,北京的合作医疗制度开始运行,其筹资途径为个人交纳一部分,市、区县、乡镇各投入一部分。
但随着吕桂来在经历了多次报销后,他发现目前的合作医疗让农民受惠面很窄。很多病都不能报销,吕桂来给儿子报销最多的还是他的感冒咳嗽。
“他老感冒,一感冒,几百块就没了。攒的一点钱也全倒腾光了。”吕桂来说,虽然有了合作医疗,但是儿子不断的小病小灾,也把钱都耗费光了。
受惠面窄的原因是报销的“门槛”定得过高。吕桂来说,密云县制定的标准是,可以报销医疗费的30%。“但是就70%,我还是拿不出来。”
吕桂来听说,房山区的报销标准更低。在周口店镇大韩继村,很多2000多元的医疗费中,只有1100多元的医药费属于报销范围,而且如果是去区级医院看病,又要扣除一个1000元的起付线,剩下的100元再按10%报销,最后报销的钱只有10元。
“这些钱,借都没地方借去。”吕桂来说,几年来,自己和妻子一直拼命挣钱,可是离手术费用的差距却越来越远。
最近,贾艳征不能出去工作了,她必须每天在家照顾病弱的儿子。吕桂来则给附近山上挖树坑,一天挣二三十块钱。
吕森的爷爷也有心脏病、高血压等好几种病,现在也只能拖着,只是平时偶尔吃点药。
全民医保新方向
最近这两个月,吕桂来全家过得很艰难。6年来,小吕森的病情,仿佛是一颗定时炸弹,因为束手无策,所以只能选择一天天拖下去。现在,炸弹仿佛开始倒计时了。
吕桂来找大队,大队说解决不了;到县里问民政局求助,说不知道有没有政策,也许看情况能报几千;找县红十字会,说做完了手术也许能按比例补贴一些,最多2000块。
由于疾病,吕森的童年是孤独的。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家里自己玩,或者和爷爷说话。
“他也想和人家小孩玩,可是玩一会他就累,玩不动。时间久了,人家也不找他玩了。”爷爷说。如果大人一天不给吕森穿衣服,他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去年11月初,家人试着送小吕森去谢甲山寄宿小学附属幼儿园。
刚刚一去,吕森就感冒了,老师只好把他送回来,一是怕他传染别的小孩,二是怕他心脏病犯了,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快满7岁的吕森,去幼儿园的时间不超过1个月。
去年,就在吕森去安贞医院做检查的前几个月,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了国务院常务会议。会议的重点内容是:扩大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试点范围,2006年将试点县(市、区)由目前占全国的21%扩大到40%左右;中央财政加大投入力度,提高对参加合作医疗农民的补助标准。
在原有每人每年10元的基础上再增加10元,地方财政相应增加补助;目标是到2008年在全国农村基本建立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
吕桂来也能感觉到,农民医疗保障的问题在逐渐完善。他从报上看到,正在酝酿的医改方案或许会有大的突破,将要建立一个惠及全体国民的卫生体系,保障每个人获得基本卫生服务,提高全国人民的健康水平,“听说是仿照英国模式的构想。”
让吕桂来更关注的是,农村合作医疗在新方案中也被提及,会被坚持推进,并加大相关保障力度。
吕森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家里人常逗他。
“长大想干什么啊?”爷爷说。
“想开火车!”小吕森说。
吕森其实并没坐过火车。去年12月吕桂来带他看病时,从东直门坐到安定门地铁,骗他说那就是火车。
望着满脸兴奋的儿子,吕桂来阴沉地说:“我在申请再生一胎的指标,如果能批准,这病我就不看了……”(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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