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长沙人力车(组图)

　　旧时长沙药王街口。人力车成为街头一景。（图片来自《长沙百年》）图中，一位女士坐在人力车上骂街。（图片来自《长沙万象》）

长沙街头疲惫的人力车夫。（图片来自《长沙旧影》）

　　最初的人力车，无人敢坐

　　旧时的长沙，在人力车统领江湖之前，人们出门习惯坐轿子，这里的“人们”当然不包括贩夫走卒等小老百姓。另一部分人的交通工具叫做“土车子”，即独轮车。这种车一个车轮两只把，轮子外裹着铁皮，走在路上颠得厉害，但它小巧、便宜，因而很受一般中下等人家的欢迎。

　　坐轿子虽然仍然很神气，但它用几个肉肩膀扛出的效率终归是比较差。日本式人力车在上海等地兴起之后，慢吞吞的轿子在一些人看来越发刺眼。终于，有个激进的人号召用日本式人力车取代轿子。日本式人力车是这个样子的：木制车身，车形狭长，可并排坐两个成人；有两只木头轮子，包着铁皮，车轮很大，有如马车；由一个车夫拉着跑。因为它来自日本，所以又叫“东洋车”。人力车跑得显然比轿子快。

　　号召大家坐人力车的这个人就是湖南巡抚陈宝箴。陈宝箴是清末地方督抚中推行新政最积极最得力的一个，很搞了一些开化湖南风气的新名堂，比如开设矿务局等等，他还是湖南电信业的开拓者。较之这些大手笔，倡导用日本式人力车取代轿舆，只是陈宝箴在酝酿大手笔之时的顺带一笔。不过，“戊戌政变”后，陈宝箴被革职，后在1900年时突然去世，其死因“《清史稿》不书，其子陈三立《先府君行状》亦讳而不言”，不过有记载称其是被慈禧赐死的。陈宝箴一走，其倡导的推行人力车之事便渐渐无人再提起。

　　历史的车轮终究是要滚滚向前。1904年长沙开埠后，日本商人遍及内地，人力车有了市场。

　　1904年，粟茂生在长沙开办了第一家车栈，叫作“湘南阜车栈”。这个车栈开在当时的皇殿坪，即现在的五一大道中段，在今天可是寸土寸金的位置。

　　粟茂生的这第一口螃蟹吃得并不痛快。

　　湘南阜车栈开始时以7辆人力车试营业。当时制出的车子，车体高，座位窄，木轮铁盘，没有油布蓬罩，只在下雨时用四根铁棍子撑起一块白布勉强遮一下，拖在当时的石板路上走，轰隆轰隆地像擂鼓一样惊天动地地响。这看上去很不舒服怪里怪气的车，当时简直没人敢坐。怎么办？据说，车老板只好花钱雇人拉车，串通亲友免费乘坐以打广告，有时甚至以坐一次车白吃一碗面或送一包香烟等办法来推动。渐渐地，大家也觉得这车坐起来比轿子省钱又方便，最大的优势是它极其灵活，用不着生硬地挤撞，便可以轻松自如地通过每一个拐角，在城里弯曲而狭窄的小巷中穿梭，还可以随时应乘客的要求停车，于是，坐车的人便多了起来。粟茂生又趁势而上，第二年新制20辆经过改进的车，并优待乘客，局面逐渐打开。到1917年时，长沙城内已有人力车900多辆。

　　拉车的人：含泪走上这条路

　　“七月间，督署坪侧倒卧车夫一名，经公众抬至本街公所王帅殿内，验有重伤，送到医院诊治，次日便已毙命。”（《新青年》第七卷第一号，1919年出版）“‘伊犁马’常为妓院的名妓拉自用漂亮车，跑得又快又显眼，故有此外号。他拉上红姑娘，挣的却比月工还多……有一次，他由东交民巷至永定门外的跑马场拉来回，因为跑得太快，道途又远，累得呛血，不治而亡。（中华文史资料文库《人力车的兴衰》）

　　“1943年秋的某天，陈春生拉了一个姓田的山东军官，从外面回到连升街住宅，为争论车资，被田某一脚踢伤肾部，当场奄奄一息……但只经过两天，陈即以重伤不治毙命！”（《长沙人力车史实概要》）

　　这些记载的，都是人力车夫悲惨的命运。

　　旧社会拉人力车是个极苦的活。如老舍先生所说：“被撤差的巡警或校役，把本钱吃光的小贩，或是失业的工匠，到了卖无可卖、当无可当的时候，才咬着牙，含着泪，上了这条到死亡之路。”

　　人不幸做了车夫，就基本上步入了一种实在可怜的生活。冬天雨雪纷纷，忍饥捱冻；夏天烈日炎炎，汗流遍体。而且，一天干下来，能否供自己或全家人吃饱还是个问题。车夫的工价，没有一定限制，有的一天拉五六百文，除了租费所得无几。（《新青年》载：长沙人力车，分旧车新车两种……旧车每辆每天租费铜元钱三百文，新车四百文。车夫向各车栈取车，每天交纳租费；车栈缴纳警厅车税，每辆每月铜元钱一千九百文，现在略略加增了些。）有的运气好的话可以挣得多些。平均计算，每天约有六百文（租费已除）的正当收入。

　　那每天的花费是多少呢？据载，那时长沙的社会生活水平，“比较北京还要高些，小菜至少一斤五六十文”（《新青年》，1919年）。油盐柴米，一件件算起来，要攒下点钱自然是很困难，算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即便这样还要祈祷车夫不要生病车子不要出事。假如不幸病了几天，一家就要慌张，吃喝没了着落。车子损坏了，虽然归各车栈修理，但在修理的时间，不论一天两天，车夫没有领得车子，仍要照常纳租。

　　除此之外，还要保佑不遇到人祸。如《长沙人力车史实概要》所载，车夫陈春生遭军官致命一脚，几天后丢了性命，相比之下，赖车钱的还算好的：1936年的大年初一，陈彬坤上午9时多就拉车出去，碰上一个伤兵坐他的车，从西到东，由南向北，在街上整整游了一天。陈问他要车钱时，要到的却是两个嘴巴子，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表示的威胁。另一则关于骗车钱的记载则让人哭笑不得：有个人下车时说“我没有钱，只有‘步’，你要不要？”车夫一听，有“布”也不错啊，便点头说要。那人就撒开腿大步地跑走了，跑得比车夫快多了。

　　坐车的两种选择

　　在门口专候着的人力车，就如同今天高级宾馆门口等候的出租车。据1936年出版的《长沙市指南》载，长沙市当时有人力车2999辆，正、替车工（好比今天的出租车正班、副班司机）约7000人。

　　坐车的人不少。坐车也有两种坐法。一种是临时叫人力车，好比今天出门“打的”。当时长沙的人力车，起步价大约是铜元16枚，从南门拉到北门（大概三四公里）要花银元七八分，如遇雨雪天气或过年过节时，就要加价大概二分之一，甚至涨价一倍以上。夜深时，也会加一点价。坐车的人，一般会先论车价，两厢情愿，再坐车的坐车拉车的拉车。

　　再就是自备用车，俗称“包车”。人力车出现后不久，一些讲究排场的有钱人家，就纷纷置下“包车”。“包车”一般长雇车夫，车后钉“自备”铜牌，雇年轻健壮的车夫，管三顿饭、四季衣服，并按月给较高的工钱。

　　尽管公共人力车与“包车”是同一种车，但很容易分辨出二者的区别。公共人力车不仅漆有黄色，而且一般看上去肮脏破旧，尽管它们绝少在途中“抛锚”。对于这些外观破烂的车辆，一个外国目击者曾讥讽地说：“对于来中国不久的外国人来说，这摇摇欲坠的人力车应该不会把人吓出神经病的，因为到中国的访客不用在此呆很久就会遇到奇迹。中国的事情（包括现在的政府）看上去总是像马上要彻底崩溃，可是不知为什么老是不会完蛋。”

　　“包车”虽然和其他的人力车一个模样，但装饰打扮不同凡响：有讲究的车篷、乌黑的车身、锃亮的钢圈，足部踏脚的地方有垫子，寒冷天气老爷少爷上车后还用一条呢绒毯向下身一盖，足部还装有用脚踏的铃，夜间出车，还有两盏车灯照明。同时，“包车”总是被擦得锃亮，被仔细地保养着。

　　那个时代，拥有一辆“包车”还配上一名车夫，就是许多中上阶层家庭奢侈的享受了。看，士商、小姐出门，人力车上二郎腿一跷，招摇过市神气得很。车夫则一路小跑，嘴里还直吆喝着：“车来了……”这便是旧时长沙街头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