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足不仅仅缺一名主帅

　　孙雯愤怒了。她一再压抑火气，一再选择相信。然而，惊悉中国女足败给冰岛队，又被相熟的朋友奚落“中国女足没希望”后，孙雯“撑不住”了。等朋友走开，孙雯连声不迭：“怎么连冰岛队都输？怎么会这样！”

　　于是，她动笔了。

以“局外人”的身份，以上海市足协副秘书长的身份，以前世界足球小姐的身份，同时，还被外界加了一个“女足主帅候选人”的身份。今天凌晨，孙雯与本报首席记者晏秋秋，展开对话，畅谈对“兵败阿尔加夫”的看法。两人在一个论点上，达成一致：中国女足，不仅仅缺一名主帅。

　　实在“屏不牢”

　　晏秋秋（以下简称晏）：孙雯，我看了你在本报刊发的稿子，笔锋很锐啊。中国女足确实该骂，但批评的话，由你口中说出，合适吗？

　　孙雯（以下简称孙）：女足够乱的了，作为过来人，我清楚一个外部的宽松环境对这支队伍成长的重要性。以我目前的身份和所从事的工作，我本不适宜在这样的时候发表看法。就在女足输给芬兰队后，央视采访我，我也是尽力地在为女足说话。但是，当我得知输给冰岛队后，我真的屏不牢了。一时冲动，发自内心，源自感情。

　　晏：有人说，你在为马良行叫屈，有一点吗？

　　孙：我是对事不对人。

　　晏：虽然马良行是你的恩师，但我还是想说一点：一名主帅，在大战来临前以“生病”的方式撤退，不算是上策。除非他是忍无可忍，想以退为进……

　　孙：我最近没和马指导联系，对他的身体情况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女足这次输成这样，恰恰在另一方面，说明了马指导的重要性。

　　输掉了品牌

　　晏：说说比赛吧。说实话，女足输成这样，实在让人想不到。现在再说“铿锵玫瑰”4个字，似乎连女足姑娘都不好意思。

　　孙：中国女足，从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有国际影响力的品牌。它的确立靠的是女足一代又一代的人的努力。对手和业界曾经很尊重中国女足，这种长期沿袭下来的惯性，使我们在比赛时，心理上占了便宜。

　　晏：但你们那一代的辉煌，似乎很难复制了。女足信心输了，品牌也就输了。原本，中国足球的一大亮点，是“铿锵玫瑰”。但短短几百天，女足就彻底沦落为亚洲二流，世界三流，这其中，人祸大于天灾啊。

　　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品牌的心理威慑力，事实上能有效制约对手的比赛表现。如今，输给一支不入流的弱旅，这对我们球员信心上的打击，远比输球的比分来得令人担忧。你想想，其他球队该怎么看。所以我很着急。

　　什么最可怕

　　晏：我对中国女足，已经不抱希望了。一个效率低下的管理机构，一帮争权夺利的中层人员，一批青黄不接的队员，还有一个远在天边飞的“世界杯四强、奥运会前三”的目标……

　　孙：我倒仍抱有希望。一场比赛的胜负、一次大赛的成绩，不能说明，女足就是大家所想象的那么差。阿尔加夫前两场比赛，和美国瑞典的比赛，虽然我们输了，但过程并不难看。不要无限扩大现在的失利，竞技体育没有不可能。希腊男足欧锦赛拿冠军，就是一个例子。方方面面协调好了，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不是没有可能。

　　晏：但希腊男足夺冠，有其偶然，也有必然。它的整体框架搭得好，有一名知人善任的主帅，球员无名但颇具实力，再加上战术打法对路，还有运气因素。如今，中国女足要走希腊之路，唯一只能靠运气。

　　孙：成长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们不断地在付失败的学费，这不可怕。不断犯同样的错误，才可怕。

　　晏：对，这一点对。你看得很清楚。中国女足老是在同一个地方摔跤。

　　有资源不用

　　晏：我刚才说，人祸大于天灾。能和你谈谈这方面的问题吗？比如，那个“输到根”的代理主帅，那个被“万炮齐轰”的领队，还有整个中国女足的大体环境。

　　孙：我从不怀疑，球队中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女足好。但是好心没办成好事，就得要反思一下。有的时候，太理想化的人，在现实面前，很容易吃亏。就拿领队来说，我从报纸和电视上观察，他的初衷绝对是好的，也想把西方一些先进的理念带到队伍当中。但是请记住，过于执着，本身就是一种狭隘。一味地照着自己的思路去走，不顾及周边很多人的感受，最后只能是自己被动。

　　晏：领队身后还有人。领导不给他权力，区区一名领队，敢不通过主帅就开除球员吗？你也知道，在队委会里，主教练也就一票。

　　孙：一个诸葛亮，抵不过三个臭皮匠。大家的集思广益，能够很好地补充个人的局限性。我的理解，队委会不是一个管理者和决策者的角色，不是要你去指挥必须这么做或者你该怎么做，它的角色更多应倾向于一个提供信息和建议的团体。

　　晏：其实还应该有一批人，加入到队委会中去。

　　孙：是啊，我们老女足，有不少队员，经历过那么多大赛，也拿过好成绩，她们既有成功经验也有失败教训。这么宝贵的财富，怎么就没有人挖掘呢？即使本着培养的角度，也该有人想到。刘英、王丽萍、范运杰、刘爱玲、温利蓉等等，多么好的资源。

　　仅仅是如果

　　晏：孙雯，听到外界传你要当女足主帅的事，我觉得特别矛盾。一方面吧，觉得你应该去，用你的品牌去带动中国女足；另一方面吧，觉得中国女足的“水”实在太深，去了对你个人而言，未必有好处。

　　孙：关于我自己想任主教练的说法，这段时间央视曾经采访过我，之后，很多媒体也来电询问。在这里我想澄清一下。我想帮助中国女足是事实，但是想做主教练，不是事实。一来，我的近期规划里，没有。二来，我的执教经历，没有。三来，目前的可能性，更没有。

　　晏：以中国女足的现状，那么多“婆婆”管着，你想去，也要别人同意啊。

　　孙：呵呵，对啊。

　　晏：中国女足，不仅仅是缺一名主帅的问题。在一个整体的框架上，它缺少的是人。一是会踢球的人，二是能办事的人，三是懂领导艺术的人。

　　孙：我目前刚刚从运动员转型，学习是第一要务。我很想通过自己的经历和背景，来探索运动员包括运动项目可持续性发展的可能性。从运动员转型到教练，没那么简单。包括我前面所提的老女足队员，都还需要一个充实自己不断学习的过程，现在做主教练，无异于拔苗助长，对女足是不负责任。记者用了很多假设来问我，我说如果，仅仅是如果，未来的路，谁都不知道，要说做教练，这种可能性，谁都不能排除。

　　内部要和谐

　　晏：接下来我再问几个问题。你觉得目前这支中国女足，技术如何？

　　孙：老队员还行，但年轻球员还没上来。

　　晏：士气、拼搏精神呢？

　　孙：不够，连冰岛队都输，拼搏不够。

　　晏：教练指挥呢？

　　孙：这个我不好说。

　　晏：世界杯迫在眉睫，奥运会也就是明年的事。怎么样才能让中国女足再现辉煌呢？

　　孙：要顺人心，鼓士气。中国女足队内部，必须和谐。否则还没到球场上踢，全都“内耗”光了。不论外界怎么想，我一直觉得，目前这支中国女足还是有希望的。像这次阿尔加夫杯，前两场比赛踢得不错。假如在某些技术环节上，再用心磨一磨，多几套应变方案，充分利用队中老队员的经验，那么还可以拼一拼。

　　晏：还是有一个利好因素的，那就是世界杯和奥运会都在中国举行。而目前中国女足的成绩，已经降低了球迷的期望值。这对女足姑娘们的心态来说，可能是件好事。

　　还需要理解

　　孙：德国队这次拿了第八，我敢肯定，这支曾经世界冠军的队伍回到国内，绝不可能享受我们女足这样的“媒体轰炸”。阿Q精神一点，我们能够受这样重视，令很多国外球队羡慕还来不及呢。

　　晏：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可能是因为中国女足的历史高度，实在太高，过去的辉煌又难以复制。所以，才有这么多媒体关注，这次失败才有这么大反响。

　　孙：对这个项目来说，有这样的炒作，不是一件坏事。作为女足世界杯赛区组委会的一员，从自私一点的角度出发，媒体这样关注，我是“偷着乐”，至少世界杯，我们不担心眼球了。大家都在看，中国女足会有怎么样的表现。

　　晏：但舆论的压力，会不会压垮女足？

　　孙：年轻球员居多的中国女足，舆论过分地关注就会是反效果。我是过来人，她们会很在乎外界怎么看。这样的压力，有的时候，会束缚住天性中的自由和创造力，影响她们自身的发展和进步。

　　晏：另外，我觉得对那些心理素质不好的管理人员来说，舆论的过分关注，会让他们失去判断力，从而一错再错，甚至产生逆反心理。但这些，又不能怪媒体。

　　孙：最后，我想说，国民对体育的态度，不能仅仅只停留在过去的唯金牌、唯成绩论上，我们需要更加人性和更加宽容的理解。体育需要更多人的参与，其本质是健康和快乐的。其内涵，还有更深的社会价值和人文价值。要知道，在硝烟依旧弥漫的战争废墟上，孩子们踢球时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

　　中国女足队员输得垂头丧气 图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