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刘立 何舟 湘潭报道
由于没多少生意，三桥布市的业主聚在一起搓麻将消磨时光。图/记者何舟
2007年2月5日，是有着20年历史的湘潭布市的大限。
这家年销售过10亿元、被誉为“中南第一布市”的专业市场，1998年5月就被列为重大火灾隐患单位，经过多次整改仍没达标。2006年12月11日，省政府召开全省政府挂牌重大火灾隐患整改督办会议，明确湘潭布市年底前不能整改销案，必须依法实施关、停。
2006年12月13日，湘潭市政府第77次常务会议做出湘潭布市“依法关闭、整体搬迁、易地经营、发展布业”的决定。次日，湘潭市政府布市关闭搬迁工作领导小组发布公告，决定在2006年12月31日开始对布市关闭搬迁，2007年2月5日为关闭的最后时限。
布市迁往何处？旋即，一场利益博弈大战在湘潭激烈上演……
年前和年后，湘潭42岁的地产商胡志遭遇到喜从天降的兴奋和此后绵绵不断的烦恼。
2005年，胡志在湘潭市雨湖区投资竣工的三桥大市场一期工程除了临街的门店出租出去以外，两万多平方米的市场主体一直闲置。两年来，他一直为市场招商殚精竭虑。
由于当初投资建设这个市场时，主要是看好这一地段位于火车站和三大桥附近的地理位置以及这里的土地升值潜力，至于这个市场究竟如何定位，胡志心中并没有清晰的蓝图。此前，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享誉全国的湘潭布市和他会有某种联系。
2006年12月24日上午，雨湖区区长许亚健、雨湖区商务局长张朝峰、投资中心主任彭友文找到胡志，希望他投资的三桥大市场能够把湘潭布市留在雨湖区。这时胡志才猛然发觉商机来了。
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好事，胡志显然缺乏准备。他缺人手，雨湖区商务局给他配备工作人员，并把一家酒店腾空作为三桥布市搬迁指挥部的所在地，帮助他开展布市招商工作，而湘潭老布市的457户有照经营户中陆续有380户来到三桥大市场申请铺面。
一切都昭示着人到中年的胡志将有个辉煌的2007年。
然而，拥有10亿销售额的布市搬迁所引发的各方利益博弈以及因其裂变为4家布市之间的明枪暗箭的竞争，很快让胡志疲于应付。
Ａ
公投未果 市场分裂
原湘潭布市坐落在湘潭市雨湖区建设北路，建于1986年，年销售额10亿元。无论布市整体迁往哪里，都将带动一方的物流人流。
根据湘潭市政府第77次常务会议精神，2006年12月19日晚，湘潭市政府布市关闭搬迁工作领导小组召集布市457名业主在湘潭市江麓机械厂俱乐部，采取以业主投票的方式选择布市新址。
此前，湘潭市政府已经将中南布市、盘龙商业街和长株潭大市场3个市场作为布市整体搬迁的候选地址向业主公布。在这3个市场中，中南布市位于雨湖区，盘龙商业街和长株潭大市场则在河东的岳塘区。
当晚8时，457名业主举行第一轮投票。结果是中南布市和盘龙商业街分别以40.8％和29.6％的得票率获得进入第二轮投票的资格，长株潭大市场被淘汰出局。
根据议程，在第二轮投票前由入选市场做吸引业主的演说。不料，会场出现戏剧性的变故。
因为大多数布市业主已经在河西买了房子，小孩也在河西上学，在对市场的第一轮选择中，中南布市获得最高票。在上台演说中，中南市场表示业主入驻，市场将向每名业主收取65元每平方米的店铺租金。仅此一项，绝大多数业主就放弃了对中南市场的选择。
而轮到盘龙商业街的人上台演说的时候，很多业主希望盘龙商业街的开发商能拿出举措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还有的业主认为盘龙商业街的建设格局是根据购物街的形式来设计的，希望能在布局上做出调整。但盘龙商业街没能对这两个问题做出明确承诺。
因此很多业主都把选票放进口袋，拒绝进行第二轮投票。局面一直僵持到晚上10时40分，主办方见投票实在无法继续进行，不得已被迫终止，选址公投未果。
这次公投的未果，给了各方以充分的想象空间。“周失其鼎，天下共逐之。”布市作为一个整体搬迁安置的愿望成为泡影，分裂出现苗头。
Ｂ
4布市争抢业主
公投未果后的第三天，长株潭大市场突然宣布：已有近300户布市业主与其签订了门面租赁合同，同时开出对布市业主免租两年的优惠条件。
盘龙商业街紧接着在湘潭的各大媒体上进行大篇幅广告宣传，动员布市业主到盘龙创业，也针锋相对地喊出免租两年的口号，并宣称有近300户业主已在盘龙商业步行街放了定金。
公投选址没能拿出让业主满意的新址，有部分业主开始跳出政府提供的地址，自发寻找新的市场。他们中有人开始看好三桥大市场。这时胡志才参与进来，也提出免租两年的优惠条件。
布市面临分裂，局面已呈现不可控状态。
12月29日，湘潭市政府再次召集政府相关机构的20名公务员，17名业主，以无记名投票方式确定盘龙商业街为政府指定布市搬迁新址，并于12月30日发布公告。公告同时也明确宣布尊重布市业主的自主选择。
湘潭市政府办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说，投票确定盘龙商业步行街为布市搬迁新址，符合湘潭市城市东扩的整体战略。但是很多业主表示，第二轮投票不能代表他们的意愿。对这部分业主的意见，这位官员说，政府在这个问题上并未采取强制手段，而是让市场发挥更大的作用。至此，布市分裂已成定局。
随后，湘潭盘龙商业街开始以“湘潭市政府唯一指定布市新址”的名义进行宣传，同时喊出了免租5年并送装修的口号，以此吸引业主。
这个时候，原湘潭布市产权单位之一的红叶窗帘市场开发商赵勇键和旗下业主讨论后，以盘龙商业街布局不适合做布匹、窗帘生意为由，动员原红叶窗帘市场上百名经营窗帘布的业主搬迁至万博港工业品超市，组建红叶轻纺城。
至2月5日湘潭布市关闭的最后期限，湘潭市形成了长株潭大市场、三桥大市场、盘龙商业街、红叶轻纺城四家布市，并在2月2日至2月4日内相继举行了搬迁仪式。
Ｃ
盘龙捷足先登“盘住”运输线
3月4日是农历正月十五。一大早，周建国乘坐益阳至湘潭的零担专线班车赶到湘潭布市进货，他在益阳桥南大市场做了18年布匹生意，也在湘潭布市进了18年的货。
上午9时，周建国到达湘潭，他乘坐的零担专线班车直接停在盘龙布市。当天盘龙布市只有10多家业主在营业，在那里他没能找齐足够的货源，再三打听，又乘公交车过桥来到湘潭三桥大市场。从上午到下午，周建国勉强在盘龙进了3000多元的货，在三桥大市场进了5000多元的货物。到了下午3点半，专线班车要返程，万博港红叶轻纺城和长株潭布市没时间去了，他只好赶到盘龙布市乘专线班车返回益阳。
过去他一般一次性要进1.5万多元的货物，而这次不到一万元。
周建国所乘坐的零担专线班车有25辆，20年来一直固定服务于湘潭布市的物流配送。这些零担班车每天负责从全省各地将进货的客户接到布市，然后在客户进货完毕后再连人带货送回去，每天准点发车。可以说，这25辆班车和它们的线路是布市的生命线。
布市一分为四，这些班车和它们的线路如何归属？
显然，获得政治先机的盘龙商业街在接下来的运作中赢得了先机。负责盘龙布市招商的朱红斌说，年前盘龙布市就向市政府递交了设立布市班车配载点的报告，并得到市政府的批复，由运输管理部门将线路牌划到盘龙布市。另外，盘龙布市和主管25辆零担班车的湘潭运输总公司签署了联营协议，并给每个司机派发了现金补贴，从2月5日开始，这25辆班车的司机就再不去其他布市装货。朱红斌说，他们和湘运公司合作、给司机补贴并不违法，这是市场竞争的手段。
盘龙的这一手对其他布市来说是“见血封喉”。没有了这些专线班车，其他市场就根本运转不了。这也引起其他市场业主的不满。为此，他们多次到市政府交涉。3月13日，湘潭市政府正式做出决定：这25辆班车不能固定停靠在某个布市场，东、南方向来的班车停靠在汽车东站；西、北方向来的班车停靠在湘潭市汽车中心站。当日，湘潭市运政管理人员前往盘龙布市协调，要求班车开出盘龙布市时，遭到业主、开发商的坚决抵制。班车至今也不能正常运行。
而长株潭布市的业主们针对“被垄断的运输线路”开始另想办法，他们和金三角投资开发有限公司合作，计划投入260万进购12辆零担班车，负责全省范围的发货。3月10日，6辆崭新的零担班车已开进了长株潭布市，但现在也没能正常营运。
Ｄ
市场间演绎无间道
刘胜利在湘潭布市做了15年窗帘布生意，现在他把全部资金押在了盘龙布市。盘龙商业街对于招到这样的业主是非常满意的，刘胜利经营的太阳岛布艺拥有众多客户资源，属于现今布市中比较有实力的代表。如众多布市业主一样，刘胜利向每一个来这里进货的客户显示自己的实力，用生动的例子让客户对自己所在布市充满信心。
道理很简单：每个客户来这里进货最多只有两个小时时间，两个小时内客户不可能逛完所有的布市，所以每一个来这里的客户尤其显得珍贵。
“以前客户来进货，一般的就送个盒饭，现在都要请别人吃点菜。”三桥布市的一位业主说。现在每个业主都必须为自己所在的市场想，如果让别的市场抢走了客户，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
于是，一场“无间道”也在四个布市间上演。
有的业主在几个市场租下门面，每天打开门招揽生意时，往往把招揽来的客户带到其他布市去，因为有的布市定下规矩，凡是带来一个客户，由开发商出钱奖励“招商者”。每天，也有几个“铁杆”业主和开发商一起讨论如何防止业主动摇去别的布市发展，同时如何把别的布市的业主挖过来。
在四个布市里，“间谍”和反间谍、“策反者”和“反策反者”周旋不止。
三桥布市业主黄石勇坦言，他们每天将很多精力用在了这些方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少一个客户就少一分人气，少一个业主就少一分规模，没人气没规模的市场是会被淘汰的，那么选择这个市场的业主就等于投钱打了水漂。
3月19日，盘龙布市正忙着正式开张前的准备。据说，在开张仪式上，盘龙布市将报销每一位莅临开张仪式客商的往返路费。
“来这里看布匹和窗帘的分零售和批发两种客户，布市分散了零售自然上不去，由于班车线路的问题，来这里批发的客户人数锐减，已不足以往的两成。”三桥布市业主谢祖庭说，零售少了大家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如果没有批发的客户，等于就是断了生路。
由于没有多少生意，三桥布市的业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搓起了麻将。谢祖庭说，以往这些业主做得好的，每天成交价在1万到2万之间，差的也有七八千元。现在每天能做够一千元的货就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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