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卡“寄居蟹”

　　特稿·信用卡“寄居蟹”

　　本报记者 龙舫

　　“100％的安全，100％的套现，100％的无息”，在说明好处后，电话那头的刘先生露出了商人的嘴脸：“至于手续费嘛，根据你的套现金额收取，从2％到5％不等。

　　当记者自称拥有招行和工行的两张信用卡，表明要套现的金额是3万元时，这位自称姓刘的商家毫不犹豫地报价：“那就按照3％收吧，你现在就来我们公司，5分钟后你就可以拿到钱了。”

　　3月19日下午4点，记者来到约定的地点——深圳市福田区岗厦某写字楼的大门口。

　　拨打刘先生的手机，他很快出现在大楼门口。

　　将记者带到写字楼里的一间办公室后，刘先生甫一落座，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台POS机往桌上一放：“刷吧！刷完后我扣除900块钱手续费，退给你29100元。你要在还款日前，记得及时向银行还款。如果到时你还不上，再来找我，我帮你想办法。”

　　记者一边装着从包里掏信用卡，一边问“这个POS机不会有问题吧，会不会泄漏我的信用卡帐号之类的信息？”

　　“你放心，我们公司是做服装生意的，是银联公司的特约商户。POS机是通过正规渠道申请的，绝对没问题。其实，刷卡套现这个生意最简单了，我们就是赚点手续费。”

　　为了证明POS机的可靠性，刘先生还拿出了一张公司的营业执照在记者面前晃了一下。

　　这时，记者的手机响了。事先和记者约好的一位朋友如约准时打来电话。于是，借口来电有急事要去办，记者约好5点再来取款，离开了这个做着“最简单”生意的公司。

　　“最简单的生意”

　　在深圳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的陈路（化名），拥有招商银行、工商银行、中信实业银行、深圳发展银行的4张信用卡，总信用额度为11万元。

　　通常，陈路每次在刘先生这里刷卡套现10万元，手续费为2％，套现来的资金被用来炒股。

　　在还款日期到来前的一天，陈路会将股票卖掉，用于还款。然后又去刘先生那里刷卡，再用于买进新一批的股票，如此循环，等于享受了银行的无息贷款。

　　“有次看好一只股票的涨势，50天的免息期完了，当天又不想卖掉股票，刘先生就帮我垫上了10万元的欠款。”陈路回忆说。

　　在这次操作中，银行在收到还款信息后确认。大约两小时后，陈路的信用卡又恢复了信用额度。

　　刘先生不会有任何资金损失，而且赚得更多，因为垫款的手续费高达4％。

　　恢复信用额度后，陈路在刘先生的POS机上刷卡套现了104000元，其中的4000元就是垫资费用。

　　“最简单的生意，也是最赚钱的生意。”陈路说。

　　如果按照3％的套现手续费来计算，信用卡的最长免息期是56天，一年内如果照此循环操作，则至少要刷卡6次，年手续费高达18％。

　　显然，这要比央行新公布的一年期贷款6.39％的利率要高得多。

　　但是，银行个人贷款的门槛都很高，一般都要求要有房产、物业、汽车等资产作抵押，并且对贷款人的资信审查很严格，普通市民很难成功贷款。

　　身为注册会计师的陈路还计算过，即使通过信用卡预借取现的方式也不方便，更不划算。

　　目前，各家银行都规定不能全额取现，只能预借信用额度的30％－50％。每次取现，各家银行收取手续费2％－4％不等，另外每日收取万分之五的利息，如此年利息超过18％。而且超过90天不还款，就会被银行催收，直至被以诈骗罪起诉。

　　几经比较权衡，通过信用卡刷卡套现，就成为陈路们最快捷最省钱的资金运作方式。

　　更让人吃惊的是，像刘先生这样的中介公司，还在钻某些银行开展的信用卡刷卡购物分期付款的空子。

　　中介公司可以在你信用卡额度已经用完的情况下，在银行指定的分期特约商场办理申请购物分期付款，贷款额度为原有信用额度的1－3倍。持卡者可以选择6个月分期还款方式，银行利息全免。

　　在办完分期付款手续后，中介公司立即将贷款以现金形式返还给持卡人，收取的手续费则高达15％。

　　全国的大城市里都活跃着刘先生同行们的身影。他们的广告不仅遍及网络，甚至还大模大样地做到了报纸上。

　　地摊上的信用卡

　　各种实施“套现行为”的持卡人和中介公司，是中国飞速成长的信用卡产业里的“寄居蟹”，与之相伴相生。

　　信用卡在中国出现不过20年，真正进入发卡高峰是在近5年，信用卡迅速被庞大的中国消费者群体所认知、接受和使用。

　　据银联统计，截至2006年底，中国市场上的信用卡总量已达到5600万张。

　　银联的特约商户也在飞速增长，目前已突破50万家，受理银联卡的POS机超过80万台。

　　有专家估计，未来3年内，中国的信用卡数量仍将以每年50%以上的速度发展。“中国的银行卡产业是全球潜力最大的一个市场。”中国银联首席研究员林采宜说。

　　信用卡是一个规模化的产品，发卡量越大效益会越高，这推动各家银行将发卡量作为最重要的指标。广发行、招行等银行宣布信用卡业务盈利，靠的就是发卡规模的猛增。

　　为了扩大发卡量，各种各样的手段都被使用上，包括使用外包公司发卡。

　　这些外包业务员或在客流量大的商场门口、天桥上支起一个小地摊，孜孜不倦地推销信用卡；或直接进入写字楼、住宅楼进行“扫楼式”办卡。

　　为了拉到客户，持卡和安装POS机的门槛越降越低。

　　3月20日，记者以一名饭店经营者的身份致电银联深圳分公司热线，询问申请安装POS机的条件。

　　接电话的银联小姐热心地介绍说，只要没有被列入银联的不良信息系统，持有效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已在银行开立对公结算帐户，拥有固定经营场所，就可以申请，一周内可以获批。至于经营者的营业额、纳税额、资本金，银联小姐称都不需要考核。

　　金融地雷

　　持卡人门槛的降低，使得利用虚假资料申请信用卡所产生的金融风险日益上升。

　　“很容易产生恶意透支、非法套现等重大风险事件，有时还常常形成团伙作案。”中行深圳市分行信用卡部风险主管钟志宏说，特别是从2006年以来，股市火爆，使得信用卡非法套现行为急剧增多、越演越烈。

　　到3月26日止，沪综指收盘报3122.81点。而去年此时，沪综指报收于1294.70点。短短一年，大盘涨了141.27％。

　　像陈路这样的炒家正是在大盘猛涨之下杀入股市的，资金便来自信用卡套现。

　　股市有风险，套现者一旦炒股亏损，资金链断裂，信用卡又没有抵押和担保，陈路之流如果还不了钱，不仅会损害个人信用，还将被银行以涉嫌诈骗告上法院。当然，银行还将承担巨大的贷款损失。

　　事实上，这种潜在的风险正在释放。3月9日，中国银监会下发紧急通知称：“最近因虚假申领银行卡进行商户POS套现行为引发的欺诈风险事件频繁发生，涉嫌欺诈的交易金额水平有所上升，商业银行开展银行卡业务面临的信用风险、操作风险、合规风险等呈现上升态势。”

　　中国银联一直在试图降低信用卡的欺诈损失，为此建立了一个各银行共享的客户系统。每家银行在发卡时，都可以向这个系统查询信用卡申请人的基本信用资料。

　　银监会则要求发卡银行密切监测特约商户异常POS交易，对出现可疑交易的银行卡账户要及时采取必要的管理措施。

　　然而无奈的是，信用卡套现虽被监管部门认定是违规行为，但如果套现者能够及时还钱，则没有对此行为的法律惩罚措施。

　　按照央行10年前颁布的《银行卡管理办法》。银联查获提供套现服务的违规商户后，只能是取消特约商户资格，收回其POS机。套现的持卡人被查获后，一般由银行采取止付、冻结账户和记入“黑名单”的做法。除此之外，就无法施加更严厉的法律处罚了。

　　最根本的问题是，当银行从发卡量高速扩张中获取的收益仍然远远大于风险时，抬高发卡门槛以遏制金融风险的利益动力能有多大？

　　“持卡人每通过POS机刷卡套现一次，根据交易的项目不同，银联收取1.5％－2.5％不等的交易手续费，银行将获得其中的大约1％。”一位在信用卡行业从业多年的人士告诉记者，刷卡套现后如果能够及时还款，事实上对于持卡者、中介、银联、银行四方都有利。

　　而根据中国银联2006年公布的一项市场调查，在未来几年，各家银行判断信用卡市场出现系统风险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银行不会就此停下大肆发卡的脚步。

　　“在法律手段缺失和各方利益的驱动下，即使银监会决心严打违规套现者，违规套现的蔓延也很难被有效遏制。”某股份制银行深圳分行的信用卡主管认为。

　　正在经历股市大热和信用卡高潮的中国，信用卡“寄居蟹”的生存空间不会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