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又一春》
《漂流欲室》
《海岸线》
《弓》
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理。
当《漂流欲室》在电影院放映的时候,不少观众因为画面的残酷而晕厥过去;《空房间》放映到70分钟时才有一句三字对白;一部《真相》,动用了18部摄影机,居然在200分钟内就拍摄完成……这样一位另类导演,童年却经常咬着生白菜帮子躲在乡下厕所里度过。
也许可以用这样一个排比句式来形容这位怪才:他是韩国获奖最多的导演;是中国国内最受欢迎的韩国低预算导演;可能是世界电影史上拍片对白最少的导演(当然,默片时代除外);他的拍片速度之快甚至可以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软弱的三十年
出色出奇有时或许是因为不循正道。金基德从未受过任何正规科班教育,甚至连副导演都没有做过,一上来就是编剧导演,完全没有任何框架规矩可循。这一切,都是拜生活所赐。
金基德生于1960年,从文化的角度来说,生于1960年和生于1970年有着本质的区别。因为1960年出生的人,就意味着他们要和朴正熙一起生活到20岁,这个独裁者的开发政策将一代人邀请到文化沙漠,朴正熙被刺杀后的十几年,他们就这样“饥渴”地留下来。
金基德是从底层生活起来的人,他的父亲是个经历过朝鲜战争的退伍军人,因在战争里中枪伤导致的慢性病而倍受煎熬。他对金基德过分严厉,一心希望儿子能开办工厂成为有产者改变家中贫困的现状。少年金基德极为惧怕父亲家常便饭式的呵斥,经常心情忧郁到连饭都吃不下,只好在饭后偷拔后院的大白菜充饥,乡下那种泥土砌的厕所也成为他躲避父亲的地方。直到现在,不能抽烟、不能喝酒等父亲的命令他依旧遵循。
但就是这样软弱而自卑的少年,却从小就拥有强烈的讲故事的愿望。在从家到学校的路上,他常常低头向路面,边走边自言自语,而且不停地告诉自己该记下来该记下来,但是那些离奇的想法和美丽的句子还是稍纵即逝。
九岁时金基德随全家移居汉城,金基德在一所农业技术学校就读,在哥哥被开除后自己也被迫辍学,至此他已经结束了自己所有的学业。金基德的青春期几乎都是在工厂里度过的,为了谋生他离开学校后在各种机器前日夜劳作直至20岁入伍,加入韩国海军。当完5年的兵,又在一家残疾人收容所里干了5年的体力活,金基德终于决定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他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张去巴黎的飞机票,那是1990年,是金基德生命中的转折点,那一年他30岁,“30岁之前的生活,我宁可把它忘了。”
抛弃一切从头来
“我在法国蒙托利埃海滩画了两年画。我没有参加任何官方展和其他活动;我只是自己画画,在街上展示我的作品。我在德国慕尼黑也弄过街道展,在那里我知道了埃贡·希勒的作品。我在‘坏小子’里放入他的画,是因为第一眼扫过这些画会让人觉得很粗俗,看上去像是淫秽的东西。但是如果你凑近一点看,却是非常纯净的。他们展现出那些被欲望包裹着的人们的形象。”两年后,金基德回到韩国,但生活境况仍不容乐观。为了争取资金,他以生疏的书面语在6个月内火速写了几个剧本,居然获奖,由此开始了从美术往电影的转变。
不动声色的残忍
有一种说法,一个导演,终其一生,拍的只是一部电影,好像小津安二郎。而金基德的风格,就是美丽然而冰冷的噩梦,唯美的镜头里透着生命的残忍。他的电影令人悲伤。
当《漂流欲室》在电影院放映的时候,不少观众因为画面的残酷而晕厥过去:鱼被活生生地切除一片肉做鱼生再将剩下的残体放归大海,哑女因为心中无法释放的痛苦将鱼钩扎进自己的身体……所有的画面都不动声色却又骇人至极。
残忍有时又和纯粹紧密相连。金基德的电影,画面美、意境美,人物美——美到如同水墨画,还带着湿漉漉的气息;第二个特点是人物少,场景少,对白少,《空房间》直到70分钟后才有一句3个字的台词。奇妙的是,台词如此之少观众却不会觉得不耐烦,“言为心声”,如果影片已通过别的画面语音将深刻的内涵紧凑地表现了出来,让观众始终处于一种张力之下,大约也就无暇顾及演员有没有说话。因此,金基德的电影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国际电影,因为他完全摆脱了语言的束缚,他的电影所体现的情爱、暴力、禅定虽都剑走偏锋,却是人性所共通。“边缘是我们社会中的一面,在边缘生活的人总是比较隐蔽,这些生存在艰苦困境中的人也是非常美丽的。”
他的电影另一惊人之处是“神速”,据说《真相》是18部摄影机一齐运作,在200分钟内就完成了全部摄制,而《空房间》的拍摄只用了16天,一共13场戏,其他作品也多是在十几天内完成。时间如此之短,而每一部竟都是佳作,这样的导演,难道不是天才!难怪人们封之为“难得一见的领袖型天才导演”。
镜头回到1999年6月,我们可以看看这个B级导演为电影而做的斗争与努力。
那时,由于韩国加入WTO,韩国一直在实行的国产电影屏幕配额制有可能从146天下调,200多名导演落发以示抗议的“光头运动”进行到高峰(在韩国,剃光头抗议的严重性仅次于绝食),这其中,就有一线导演姜帝奎和当时尚未成名的矮个子金基德。
下月中旬,金基德的新作《呼吸》即将上映,它真实取景于监狱。这是从影10年来金基德的第13部作品。 文/紫苏
金基德语录
我凭借低成本电影的贫穷,要求人们观看自己的电影,把那些自虐、自我安慰式的电影说成是艺术电影,亵渎了崇高的韩国艺术电影和电影工作人员……我的电影太可笑了,夸张地暴露大家都想遮掩的羞于见人的部分。对不起大家!我煽动人们对不安的未来和社会产生了更多的怀疑。人要吃好吃的,但它变成粪便后谁也不想沾到它……
(去年8月,金基德就《怪物》“霸占”过多放映厅表示看法,言辞夸张激烈,甚至宣布再不在韩国放映自己的电影。)
我问你们,你们有不看金基德电影的信心吗?我想如果我现在死了,金基德会被重新提起。那些憎恶我的、否定我的人,在我死后,会以另一种态度争先恐后地看我的电影。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自大傲慢了,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在我的电影里,那些人们不能言语是意指他们曾经受过很深的伤害。他们对他人的信任不复存在是由于始初的诺言破灭。他们被告知如“我爱你”,然而承诺的人却并非真情真意。因为种种的失望让他们失去了信仰和对他人的信任,于是不再言语……以前,一些比我小却强壮于我的孩子揍我,我没能力保护自己;在海军部队,就因为一些士兵的级别比我高,就可以无缘无故地打我。在经历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我问自己,为什么必须是这样的?这些问题一直伴随我成为导演。
金基德电影里的人物都在活着,但是却没有选择;路就在他们脚下,而自己却如此卑微,所以他们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