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岁的河南农民艾绪强为报复社会，竟蓄意劫杀司机后开车到王府井冲撞人群，结果致3死、6伤，制造了令人震惊的“王府井惨案”，被抢车的司机李文发就是遇害者之一。
记者上午获悉，判决给李文发家属的23万元赔偿金，法官已经委托给艾绪强家乡的河南法院执行，但因为艾绪强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赔偿金也仅仅成为一个数字，无法兑现。
上周末，记者再次走访了这个遭遇横祸的家庭，发觉尽管凶手已经伏法，但他带给这个家庭的伤痛却在静静地蔓延……
死者家境
“顶梁柱”倒塌没收入 妻女靠亲戚邻居接济
2007年3月30日，雨。
在距离北京城区数十公里的顺义杨镇二郎庙村，一间20多平方米的小屋里，黑乎乎的。几件破旧的家具散放在屋子的几个角落，墙皮斑驳脱落。
这场春雨已经下了两个小时了，此时房顶糊着的报纸已经洇透了，不一会儿就滴下水来。
这就是“王府井惨案”中被劫杀司机李文发的家。
2005年9月11日，41岁的他走出自己的家门后再也没有回来，留下他年迈的老母亲、伤心的妻子、两个听话的女儿以及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网上可以搜到介绍二郎庙村的有效信息仅几条，上面写着“全村现有308户，2003年全村人均劳动所得5781元。”而此时的李家，由于顶梁柱倒了，已经没有一分钱的收入。
雨还在下着，李家的院子里有些泥泞。整个院子有两大间房，一间只有屋顶没有窗户，外面用破旧的帆布遮挡着，里面放了些煤 和干柴。
在李文发的家里，摆放着几个李文发夫妇结婚时候的柜子，已经破旧了。柜子上的一台电视机是这个家唯一值钱的家当，打开后，屏幕上只有蒙了一层雪花的画面而没有声音。
“平时就看个天气预报什么的，不能总看，电费太多我们负担不起。”李文发的妻子刘荣霞说。她还说，灯泡的度数很低，孩子学习的时候家里才会开另一盏灯。
丈夫走后，刘荣霞开始找工作，但始终没有如愿。
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刘荣霞带着小女儿靠亲戚和邻居的接济度日。米是孩子的姑姑给的，白菜是邻居送的。她每天能做的就是变着样地给孩子做白菜吃，炒的、炖的，白菜馅饺子、合子，过年也都是这般度过。
回首往事
闻听丈夫王府井出事 妻子哭喊“这不可能”
今年45岁的刘荣霞是李文发的结发妻子。当记者来到她家时，她显然还未从悲痛中走出来。
她说，2005年9月11日，这个本已风雨不断的家再次遭到了重创。因为帮朋友忙，两天都没有出车拉活的李文发早早就出门了，早饭也没有吃。小女儿跑在他后面喊他，李文发都没有听见。
当天下午两点，丈夫单位的领导把电话打到了家里，让刘荣霞赶快去东城公安分局，说李文发被撞了。虽然电话里没说具体，但她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当天下午5点多，刘荣霞带着小女儿和孩子的姑姑到了公安局。“警察告诉我，说他在王府井遇见了坏人，现在人已经没了！”刘荣霞哭喊着，“这不可能！”孩子的姑姑哭着把刚刚6岁的小女儿拉出了门，不让她看见这痛失亲人的一幕。
女儿悼父
大女儿每周离校回家都去陪爸爸“说说话”
案发后，刘荣霞病倒了一个星期。后来，她挣扎着起来，在公安机关看到了丈夫的尸体。“我不相信那个死了的人是他，我不相信他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刘荣霞边哭边紧紧抱住身边的女儿，“我大女儿说，她爸爸死得太惨了！”
闻听儿子遇害，李文发70多岁的老妈妈一病不起，耳朵也急聋了，心脏病尤其严重。医生建议她做心脏搭桥手术，但十几万元的手术费让这个家望而却步。老人如今连破烂都没法捡了。
刘荣霞说，老人现在和李文发的弟弟住在一起。为了防止刺激到老人，刘荣霞每天接送孩子都绕着老人住的地方走，“她瞧见孩子就哭，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李文发走后，家里一点生活来源也没有了。大女儿上高二，住在学校，每年7000多元的各种费用都是亲戚们给凑的。“她明年的学费我可能交不上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刘荣霞叹息道。
父亲死后，大女儿在学校里越发地沉默了。只要有人问起她父亲的死，她就会生气地躲开。
为了给母亲减轻负担，她还利用假期出去打工，在学校里也省吃俭用，17岁的女孩子正是比吃比穿的年龄，她却永远是那件校服，不去攀比。
每周，大女儿都会从几十里外的学校赶回来看看母亲和妹妹。路上，她会先绕过村子到不远的墓地，看看爸爸，陪他“说说话”。
妻子忆夫
为了给孩子挣学费 丈夫借钱学车拉活
上个世纪80年代，刘荣霞经人介绍认识了李文发，1985年12月1日，两人正式结婚。3年后，他们的大女儿出生了。1998年，他们的小女儿也来到了这个家。
“那时候生活挺困难的。”刘荣霞说，李文发当时跟大多数村里人一样，做木匠，偶尔帮别人打打零工。李文发的母亲每天去村里的垃圾站捡破烂，每月能卖个四五十元，“一到冬天，一点活都没有，家里没有收入，生活上都有点过不去，最要命的是孩子的学费都凑不上，所以，他就东挪西借了点钱，出去学车了。”
2005年4月5日那天，李文发正式开始出车。第一个月，李文发开着那辆黄蓝色现代伊兰特轿车心里并不轻松，到底能不能把钱挣回来并能有些收入给孩子交学费，成为他最担心的事。
丈夫没日没夜出车 颈椎病胃病折磨他
“他每天很早就从家里走，有时凌晨4点才回来，没日没夜地拉活。”刘荣霞坐在炕边，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扶着小女儿的肩膀。孩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对大人们谈的事情并不了解，她乖乖地坐在妈妈的身边。看见妈妈哭了，就靠在妈妈的身上。
刘荣霞说，丈夫开车后，身体也越来越差。腰肌劳损、颈椎病、胃病折磨着他，但为了这个家，他一直咬牙坚持着。慢慢地，家里有了些收入，这让一家老小的生活有了些改善。
后来，李文发的弟弟出了重大交通事故，眼睛受伤，腿断了造成残疾。“那时候，为了给弟弟看眼睛能挂上专家号，他半夜就跑到同仁医院去排队，早上拿到了号再回到顺义接弟弟去看病，他弟弟沉，每次都是他背来背去的，自己身体不好他也顾不上了。”刘荣霞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久，李文发的老父亲突然生病半身不遂，作为家中的长子，孝顺的李文发把挣来的钱流水般地花在了医院，不够了就四处去借，但这份孝心最终没有留住父亲的生命。
说完这些，刘荣霞用手不停地擦拭泪水，但泪水还是透过她的指缝涌了出来。
记者手记
国家救助制度不出 受害的心灵还会痛
来回上百公里，路途遥远且不好走，一路上记者都在琢磨着李文发每天出车这么远，若没有让一家老小不再贫苦的意念支撑着他，恐怕很难让他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
刘荣霞家的温度只有5℃，3个小时的采访，记者冻得笔都拿不住了。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刘荣霞说再苦也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孩子念完大学。然而，贫困又让她力不从心。
惨案发生后，曾经有好心人找到记者希望可以资助刘荣霞的两个女儿读书，但大女儿断然拒绝了。她告诉母亲就是不上学了也不愿意接受资助。
然而，贫困最终让刘荣霞妥协了，她希望得到社会的救助，以便让她的女儿可以如愿地进入学校继续读书。
记得艾绪强死刑宣判后，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很多家属异口同声地表示不希望这个杀害或伤害他们家属的人被判死刑，并说：“他死了，拿什么赔我们？”
家属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在今年的两会上说，法院将探索刑事案件被害人救助办法，而且全国试点的10个高级人民法院去年已经为378名刑事案件被害人及其亲属发放救助金780.24万元。这的确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但是，记者也发现了另外一个数字，去年全国法院共判处爆炸、故意杀人等罪犯34万人，这些罪犯带来的伤害，我们从李文发家的境遇已经看出了端倪。
所以，探索也好、试点也好，光靠法院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国家救助制度”迟迟没有建立，那些由于犯罪而给被害人或其家属留下的伤痛就仍会继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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