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葬业价格调查：从吊唁厅到火化间要花2778元

　　主持人：今天是清明节。记者最近了解到，国家审计署将对殡葬事业开展一次专项审计调查，着重调查地方在殡葬事业政策执行和改革中存在的问题，审计殡葬业中违法违规、乱收费和损失浪费等问题。前些天，还有一篇关于殡葬行业的新闻相信也让很多人都记忆深刻。

报道中说，由于广州殡仪馆提供的丰厚待遇，在进行招聘时，竟然引来了不少的研究生、甚至博士生，那么，今天的殡葬业到底在哪些问题上引起了国家审计署的关注呢？首先来看记者在广东佛山的调查。

　　安魂之路——对殡葬业价格的独家调查

　　3月28日晨，记者跟随从外地前来办理丧事的钟先生来到了佛山市南海殡仪馆。今天钟先生将在这里送走他的父亲。在吊唁厅门口，钟先生与殡仪馆的服务人员因为吊唁厅的事情争吵开了。

　　钟先生：我那一个字都没有了。

　　服务人员：你的没有，你就是要的一个简易厅嘛。

　　钟先生 ：简易厅也有字，有没有搞错，你们这太欺负人了，就这么两分钱就一个字都不写。

　　钟先生最先选择的是一个简易吊唁厅，价格是半个小时150元。但是他发现，这个简易厅实在太简易了，空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一件摆设，门口更是一个字都没有。隔壁的小礼堂虽然不错，钟先生却承受不起高昂的价格。殡仪馆服务人员告诉他，小礼堂每半小时收费280元；如果要在门口写上某某灵堂几个字的话，需要另外收费300元，而如果要摆上鲜花则又需要1500块。

　　最后，就在这个简易厅里，钟先生送走了他的父亲。钟先生的花费是（上字幕）：纸棺1000元，遗体鲜花980元，军乐队160元，八人抬棺638元。从吊唁厅到火化间这短短的200米距离，钟先生为此付出了2778元。

　　记者：遗体鲜花980（鲜花）贵不贵？

　　钟先生 ：那肯定贵了，这一点点花就980块钱

　　接下来钟先生又发现，殡仪馆在没有征求他们意见的情况下就擅自烧掉了他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一身衣服，而且，这还要收费20元.

　　钟先生：他烧了，他要我交20块钱给他，我说没道理，我还没追究你是不是，我没有同意你烧你就给我烧了。我不你追究你，你还收我20块钱，搞不懂。

　　送走了老父亲，钟先生拿到了殡仪馆开据的收费单。在这张收费单上，钟先生看到，父亲的遗体火化后，殡仪馆服务人员捡拾骨灰也要收费810元，这项工作只需要一个工作人员10分钟左右的时间。中午12点，当钟先生走出这家殡仪馆的时候，为了这次葬礼他的口袋里已经少了8732多元。这还并不包括在殡仪馆里另外600元没有开据发票的消费。

　　家属：一年的工资你挣到一万多，你八百块工资你一年才挣一万块钱，现在还不够。回到我们家里入土的时候又差不多要一万块钱，就两万的块，你看一般的家庭哪里弄得起。

　　钟先生觉得自己连小礼堂都租不起就花了将近1万元，他想知道，殡仪馆开展的这些收费项目是否经过了当地物价部门的批准呢？

　　记者来到了佛山市南海区物价局，针对殡仪馆的收费问题，该局的徐巨诚局长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南海区物价局局长徐巨诚：殡仪馆的收费分两类，一类是基础的服务收费，这部分的收费由省物价局核定，我们就是去执行，第二类是属于特殊服务项目，这部分的定价权在他们经营殡仪馆手里。

　　据记者了解，在这两类收费中，由殡仪馆自己做主的收费项目占了绝大多数。以钟先生一家为例，在发票上显示的8732元消费中，属于省物价部门核定的统一收费只包括（上字幕）火化费190元，清洗费100元，化妆费50元、穿衣费50元，共390元，其余8342元则是所谓的特殊服务收费。

　　南海区物价局局长徐巨诚：如果上面规定是属于他们自己定价的产品或者服务，我们去越权定他们的价，是我们超出我们的定价权利，我们是越位了。+如果群众对这方面的反应大，我们会根据群众这个意见去进一步审核他们的经营成本，到时候劝喻他们把收费标准降下来，劝喻。

　　主持人：在采访中，记者还从物价部门了解到，钟先生去的这家殡仪馆是由当地民政部门专营的，并且是南海地区唯一的一家，也就是说，在没有第二家竞争的情况下，钟先生没有选择的余地。其实，在殡葬行业中，相比较殡仪馆的收费，老百姓对墓地和骨灰盒价格的意见更多。继续看记者在这方面的调查。

　　为了了解墓地销售的基本情况，记者首先来到了佛山市南海区物价局。该局的徐巨诚局长告诉我们，按照国家规定，各种公益性或者经营性墓地实行的都是政府指导价。

　　徐巨诚：按他们提供的成本资料，我们逐项逐项去核对，

　　记者：你取的利润是多少？

　　徐巨诚：5%到10%左右。

　　按照物价部门的说法，在墓地销售的价格中，利润最高也不能超过10%。那么，南海区各个墓地的价格会是多少呢？记者首先来到了一家由当地民政部门参与投资兴建的福安墓园。

　　工作人员：不贵很便宜的，五方多啊，那个地两万多块。

　　记者：两万多还便宜呢？

　　工作人员：便宜啊，这外头四万多。

　　记者在现场看到，这里售价最高的墓地每平方米在5000元。也就是说，如果以10%的利润来计算，福安园的一些墓穴开发成本每平方米达到了4500元。

　　随后，记者又来到了和福安园一墙之隔的华侨墓园。在同样是由当地民政部门参与投资兴建的华侨墓园，记者看到，这里一些墓地的售价已经达到了每平米8280元，如果也按照10%的利润计算，华侨墓园的成本价是每平米7450元。

　　工作人员：这都是新区。

　　记者：我看你们这卖得不少。

　　工作人员：这都有卖，因为这是北向南。

　　记者：这得十几万吧。

　　工作人员：也是十一万左右。

　　与这两个墓地相比，同样是由民政局参与投资的长青墓园价格更高，有些墓地每平米的售价已经达到了13800元。而且，记者还在这里见到了闻名已久的百万豪华墓地。

　　记者：这有多少平方？

　　工作人员：81个平方。深度有8.1米，宽度就是10米。

　　记者：那岂不有一百来万这个。

　　工作人员：对。

　　按照10%的利润计算，长青墓园的开发成本为每平米12420元。根据佛山市房地产交易中心提供的数据，2006年佛山市最贵的商品房住宅价为每平米4700元，记者虽然不知道这个楼盘的成本是多少，但即使按照销售价格计算，佛山市最贵楼盘的销售价格分别只相当于华侨墓园和长青墓园一些墓地成本价格的63%和38%。而且这些墓园还都地处交通不便的远郊区。

　　主持人：这些墓穴所谓的开发成本价居然能够达到了当地最贵楼盘销售价的三倍左右，如此高昂的成本价格不能不让人产生疑问。记者在调查中还发现，同殡仪馆一样，在许多城市里，无论是公益性还是经营性墓地基本上也都是由当地民政部门直接经营或者参与投资建设的。因此，当人们在选择购买墓穴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在民政部门一家提供的产品中进行选择。与物价部门所说的最高利润只有10%的墓穴相比，骨灰盒的利润似乎显得很隐讳。有报道曾经说，骨灰盒的利润至少都达到了200%，有的甚至是2000%。这些说法是否可靠呢？记者在全国最大的殡葬用品交易市场展开了调查。

　　这里是全国最大的河北保定米北殡葬用品交易市场，在这条长达1.5公里的干道上，买卖纸花、花车、骨灰盒等殡葬用品的商店一个挨着一个。“买水晶棺免费旅游白洋淀”，记者在现场还看到了这样的促销广告。随后，记者以卖家的身份对几家专门从事骨灰盒买卖的店铺进行了调查。

　　记者：这是贵的是吧。

　　A：对。

　　记者：这多少钱？

　　A：一千块钱一个。

　　C：一千一。0022

　　D：他一千一，我一千对不对。

　　各种高档骨灰盒在这个全国最大的殡葬用品交易市场里，最多不过一两千块钱。那么，各大城市骨灰盒商店里的那些天价骨灰盒是哪里来的呢？

　　记者：这个在北京三万五万。

　　C：那可卖着了，两万七八一点问题没有

　　A：你卖多少钱那就不一定，像北京那边他也到我这边买，我卖给他千把块钱，他卖三万多，

　　D：我也主要也走殡仪馆，我北京天津大殡仪馆。

　　为此，清明节前夕，记者在北京进行了调查。在某家殡仪馆门口的一个骨灰盒专卖店里，一款标价2.8万，以黑檀木为原料的骨灰盒引起了记者的注意。在河北保定米北的殡葬品交易市场里，一位骨灰盒销售商也曾经极力向记者推荐过一个款式一模一样的骨灰盒。

　　记者：这多少钱？

　　D：这。

　　记者：这什么木？

　　D：这黑檀木，

　　看来，两个骨灰盒不仅款式相同，就连材质也一模一样。但是，这两个骨灰盒一个售价2200元，另一个却售价高达2.8万元，相互之间相差了13倍，如此悬殊的价格不得不令我们产生怀疑。

　　记者：那你们这个能便宜多少？

　　女1：这个您要能拿的话，一万五。

　　记者：一万五，便宜一万三。

　　女1：对。

　　解说：这位女售货员还告诉记者，同等档次的骨灰盒在这家殡仪馆里面买的话价钱会更高，而且基本都是不讲价的。

　　同期：我标价钱跟他差的不会太多比他便宜一点。里面的领导经常过来。就是说我们卖多少钱，就是我们跟顾客商量，但是我们标必须得这么标。

　　解说：于是，记者表示要到殡仪馆里去实地考察一下，这时，这位女售货员又向记者透露了一个秘密。

　　同期：女1：他特别贵的盒子不会往柜台上摆的特别贵的盒子他都是放在另外一个房间。

　　解说：随后，在这家殡仪馆的骨灰盒展柜里，我们确实没有发现那种所谓的天价骨灰盒。然而，当我们向这里的工作人员表示想要买一个更好一点的骨灰盒时，这里的工作人员果然像那位女老板说的一样，从柜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先后拿出了三个不同价位的产品。这三个骨灰盒的售价分别为一万八千八、三万和三万六。

　　同期：记者：价格没得商量了？

　　男：基本上这种高档盒能让个一两千块钱，如果真是想买的话。

　　当记者打算离开的时候，在殡仪馆的骨灰盒展柜上我们又发现了这样一张说明，上面写着：谢绝自带骨灰盒。工作人员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你要想在这里存放骨灰的话，就必须要买这里的骨灰盒。

　　主持人：同殡仪馆和墓穴这种相对稀缺的殡葬设施相比，骨灰盒的买卖虽然已经市场化了，但是，通过这么简单的一个“霸王条款”，消费者在这家殡仪馆里同样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当前各地各部门围绕着衣食住行的民生问题正在推出各种新的举措，关系到千家万户的殡葬业今后的发展方向如何呢？发生在河北邯郸的天渡殡仪馆事件和湖北荆门的青山墓地事件给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思考。

　　2003年12月5号，河北省第一家民营殡仪馆天渡殡仪馆在邯郸市开张营业。这家投资了3000多万的民营殡仪馆由上海龙华殡仪馆的管理人员负责管理，一线员工全部来自长沙民政学院殡仪专业。

　　中煤第四十九工程处劳资科副科长郑洪健：没想到态度这么好，不管是白天黑夜，随叫随到。而且收费这个问题上也非常低，有些地方还是免费的。

　　虽然这个按照国家一级标准设计建造的天渡殡仪馆无论是从收费还是设施上，都要大大优于邯郸市民政局经营的邯郸市殡仪馆，但是，2004年头三个月，他们火化总量只有46人，仅相当于邯郸市殡仪馆的12分之一。

　　邯郸天渡殡仪服务有限公司董事长夏耀红：开业之后，受到的阻力就是市民政局，不让我们到市里的，太平间里面去拉遗体，去了以后它（太平间）说，接到市殡葬管理处的通知，天渡殡仪馆的接尸单，不能接尸体。

　　邯郸市民政局在给邯郸市政府关于依法停建邯郸县火化厂的请示中这样写到：建设火化场是一本万利的事业，以后的所有收入都归投资者对经济发展有什么好处？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经济活动无非就是市场竞争和垄断经济，但是西方垄断都是自然垄断，比如像微软，它在市场竞争中做大以后，它凭借他经济实力去搞垄断，但是中国很多都是行政工作，而且是由政府他把某一个行业控制住，那么门槛，进入门槛我来批，你进去以后价格我来定，他就会用这些种种手段排斥其他人竞争，占他独占的垄断地位。

　　天渡殡仪馆是邯郸市下属的邯郸县民政局的招商引资项目，邯郸县民政局一直坚持认为，支持民营企业进入殡葬行业，打破垄断，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一件大好事。

　　河北省邯郸市邯郸县民政局党委书记靳志安：为什么呢？只有竞争才能提出它的质量，包括它的管理，包括它的服务质量，只有竞争才能减轻群众的负担，才能使这个价格降下来。

　　最终，天渡殡仪馆事件引起了国家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在国家民政部的干预下，邯郸天渡殡仪馆终于从河北省和邯郸市民政主管部门正式拿到火化证。那么，名义上的平等是否能够让天渡殡仪馆获得市场上真正的平等呢？

　　时隔三年之后，我们的记者再次来到了邯郸市天渡殡仪馆。但是，如今天渡殡仪馆的主人竟然变成了它昔日的竞争对手——邯郸市民政局，而这位新主人表示不能接受记者的采访，并且要求我们不要在50米的范围内对殡仪馆进行拍摄。

　　记者出镜：三年前，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天度殡仪馆当初的董事长夏耀红曾经多次向媒体表示，他一定要努力打破殡葬业垄断的兼并，三年后的今天呢，我们却只能在几十米外隔着围墙对天度殡仪馆进行拍摄，如今虽然天渡殡仪馆还叫天度殡仪馆，但是它的主人已经换成了邯郸市民政局，当初誓言要坚持到底的夏耀红董事长也已经远走海外。

　　黑底字幕：邯郸市民政局在购买了天渡殡仪馆后，立刻对天渡殡仪馆的收费标准进行了调整。目前，邯郸市区的两家殡仪馆已经全部由邯郸市民政局经营，收费标准完全相同。

　　与河北邯郸的天渡殡仪馆不同，在千里之外的湖北省荆门市，一家民营企业却使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段顺利进入了当地的殡葬服务业。2006年，湖北省荆门市的民政部门把市区里唯一的公墓和殡仪馆卖给了一家民营企业独自垄断经营，期限是20年。从此，当地的殡葬价格一路飙升，有的墓穴甚至卖到了11万。

　　事件经媒体曝光后查明，为了获得这种独家垄断权，民营企业华达公司向当地民政局长行贿12万。双方在合同中约定：华达公司在荆门城区内享有殡仪馆、公墓独家经营使用权20年，民政局不得以任何理由开设和批准第二家殡仪馆和公墓。华达公司向民政局上交经营权承包费，20年共500万元。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那么本来这笔钱就是说，你给我提供服务，我给你交这笔钱，这是一个市场的对价，那现在比如说，你政府没有提供这个服务，你凭什么拿那500万，那这完全是里面在进行一个利的交易吧，这实际上把政府的权利变成一个交易对象。

　　应松年：如果国家机关变成一个利益主体，要去追求利润，你说这个除了腐败还有什么？

　　一年后，当记者再次来到湖北荆门的青山公墓时发现，虽然当初受贿的民政局长已经被判入狱7年，但是，当初签订的20年承包合同却依然有效。就是因为一纸合同，湖北荆门的殡葬业从民政部门的经营，变成了华达公司一家经营。现在，这里每个墓穴的价格一般从7800元到38800元不等，远远高于未承包前的水平。

　　记者出镜：就这么个两平方米大小的地方，三万八千八，也就是说一平方米一万九千五，而现在荆门市最贵的房子不过四千多一平米，那么这个价格怎么出来的，刚才销售员说是因为这儿风水好，我突然想知道，如果把风水这种东西去了的话，就这么大小的一个地方，能值多少钱呢？

　　据了解，在我国的许多城市里，一方面，像殡仪馆、墓地这样的殡葬服务场所都是由各级民政部门一家来专营的，另一方面，1997年国务院发布的《殡葬管理条例》又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如果想要从事殡葬服务业的话，就必须要获得各级民政部门的批准，接受他们的监管。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现在殡葬行业的问题应该说根源应该是一个体制的问题，政府他即是运动员，因为殡葬事业本身利润是有他的份的，他就像一个运动员一样，但同时他又是一个监管者，一个裁判，这两个身份他事实上是矛盾的，那就是说，你有这两种身份，你就出现人格分裂，在监管的时候会想到利益，想到利益监管就不力。

　　应松年：政企一定要分开，分开的意思就是说你民政部门只负责审批和监管，至于他怎么经营，你不要去管他。这是一个民生工程，是老百姓生活的一部分，是民生的一部分，我们应该加以注意，不能让它成为爆富的一个部分。

　　主持人：殡葬行业目前存在的一些问题，已经引起了国家有关部门的重视，民政部也于近期派出相关人员前往各地进行调研。据悉，《殡葬管理修改条例》即将出台，相关部门表示，将最大限度的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规范殡葬服务市场。

　　（记者 周骁勇 刘志宏 李志贵 张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