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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绿湖畔的特殊祭奠(组图)

王德恒雕像。
23年后,已经长大成人的王瑜寻找着父亲的目光。
王瑜抚摩着记载父亲事迹的碑文。

  本报记者 吴艳霞/文 孟宇光/图

  4月5日,清明节,正在改建中的石家庄旧动物园显得蓬头垢面,尘土飞扬,曾经碧波荡漾的沉绿湖露出干巴巴的湖底。湖边那个石家庄人熟悉极了的、矗立了23年的王德恒汉白玉雕像,也显得满面风尘。

  中午时分,一个戴红边眼睛的年轻女孩穿过纷杂的小路,走近雕像,神色异常庄重。她小心翼翼地把一束黄菊花放在雕像旁,轻声说:“爸爸,我长大了,今年,要大学毕业了。


  这座王德恒烈士雕像,寄托了省城人23年的英雄情结,更是这个24岁女孩的心灵圣地。她,是王德恒的女儿。

  王德恒走得是那么轰轰烈烈,走前,他还曾亲切地呼唤过女儿的小名:“晶晶”。

  英雄壮举

  23年前,就是在这里,晶晶的父亲,敦实憨厚的工人王德恒,来不及脱下厚厚的棉衣就扑向冰窟,去救一个孩子.

  那一瞬间,定格成轰动石家庄、河北省乃至全国的壮举。

  当时,晶晶刚过了一周岁生日,王德恒28岁,还是位年轻的父亲。那天,王德恒下夜班后,白天陪父母去离家不远的动物园游玩拍照。当沉绿湖中那声尖叫传来,他扔下相机,甚至顾不上将厚厚的棉袄和大衣脱去,就爬上正在断裂的冰层,去拉那个11岁的男孩……

  其他游人也应声纷纷赶到,像王德恒一样,向孩子伸出双手。冰层塌落,王德恒和其他几个人落入冰湖,沉绿湖畔,霎时间形成了异常壮观的图景:十几人、几十人、越来越多的人……大家自发组织起来,分成东西两路,趴伏冰面,向湖心匍匐前进。

  数人落水,想游,冰层阻隔;想爬上冰层,刚爬上,又陷下。

  一个战士带领大家破冰营救落水者上岸,数不清的人解下皮带、围巾,脱下外衣拧成绳子,从破冰通道营救起落水者……

  落水儿童得救了,王德恒却在最后一刻又一次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别人。当时在现场参与营救的哥哥王德鑫说,平常弟弟可以绕湖游10圈,可是,那身棉衣浸水后太沉了,硬是把他坠了下去。

  这个朴实的工人,身后殊荣非凡:追认共产党员、革命烈士、模范民兵……全社会掀起向王德恒同志学习的高潮。中华民族一时涌现出“两湖一山”的英雄群体,铭刻在那代人的记忆中。

  那个省市领导参加的聚集了千余人的规模空前的追悼会上,小晶晶趴在妈妈的怀里,看着黑色相框中的爸爸,茫然无知……

  她后来发现,沉绿湖边的这一幕,成为省城人的骄傲。石家庄动物园中,为父亲立起这个高3.8米的汉白玉雕像,向一批又一批赶来瞻仰的人讲述着这个故事。

  爸爸走后

  23年后的这天,瞬间壮举早已变成永恒。清明节下午的昏黄阳光,透过油松的枝叶,斑斑驳驳洒在王德恒的雕像上。

  女孩使劲儿仰头,看着自己的爸爸。爸爸的头微微歪着,眼神那么坚毅、勇敢,越过她的头顶径直向前看去,“他多坚强。”

  女孩说:“父亲在我心里,就是电视上那种英雄人物,特别伟大。”

  她说,如果在天有灵,爸爸最惦念的,肯定是她这个惟一的女儿。她对他说:“爸爸,他们现在都已经管你的晶晶叫王瑜了。”

  这些年中,王瑜会把很多心里话讲给爸爸听。

  爸爸去世一年多,妈妈也含泪离开了她。年轻的妈妈做出改嫁的选择时,没有得到老人的理解,王瑜被留在爷爷奶奶身边。

  她得到了全国各地人们送来的无数个布娃娃,但好心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其实并不喜欢布娃娃,她长大些后,更喜欢像男孩子那样打水枪。

  妈妈走时,她还太小,她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曾经哭着要过妈妈,因为就像对爸爸一样,她对那时的妈妈没有印象,只记得十来年后,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她怯怯地叫了声:“阿姨!”那女人眼圈红红的,有人告诉她:“这是你的妈妈。”

  阳光女孩

  多年来,到烈士王德恒雕像前接受思想道德教育已成为石家庄市中小学校的传统。王瑜也多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和别人不同的是,她常常会被老师叫到前面去,给大家讲爸爸的故事。

  爸爸,对她是一个符号,她有自己的轨道。

  她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在学校一直是班干部,参加鼓乐队,参加长跑、短跑,喜欢跳舞。“我特能说。”她笑着,“我也喜欢跟能说的人交朋友。”

  她仍住在爸爸单位的一室一厅里,是很多年的旧房,爷爷奶奶生前给她买了一半的产权。但不论怎样,她比别的女孩提前独立生活了。于是,她可以养自己心爱的猫“点点”。

  “‘点点’特别懂事,很乖,我经常对着它说话,它能听得懂。我抱着它看电视,我们俩追着在屋子里玩。”

  她上学去的时候,朋友每天会来喂“点点”,它自己很寂寞,常常蹲在窗口看外边,过路的孩子就逗它。

  “没法把它放别人家。”虽然大爷家就住隔壁,对王瑜也特别好,但是,“大爷家特干净,又喜欢养金鱼,‘点点’一去,就蹲在鱼缸前边,一不留心,它就会捞人家一条。”

  王瑜笑她的“点点”太顽皮,所以只好自己留在家里过。

  王瑜的爸爸有个大家庭。爸爸去世,大爷、姑姑们争着对她好,她小时候跟随二姑,一直叫“妈”,即使有什么不对,他们也不忍心说她什么,但她也很敏感,从不愿给亲戚们添麻烦。

  “他们都是工人,单位效益不好,自己生活还艰难呢,我不能总麻烦他们。”

  爷爷奶奶去世后,她在大爷家吃饭,大爷家的哥哥吹了一个对象,没人说什么,但她觉得跟自己有关系,“跟人家一介绍,家里还有个妹妹,而且还在上学,人家肯定不高兴。”

  她就自己过活了。

  家里简单到极点,一台14寸电视,天线斜斜地张开着,“只能收一个台,是农民频道,我要经常调它。”

  现在,她一边找工作,一边到手机店、商场做促销的短期工。

  “我希望找个干一天给一天钱的活儿。”因为她想买台洗衣机。

  她最想爷爷,以前,常跟爷爷斗嘴,可有一天爷爷出门不回来,她就受不了,到处找爷爷。初中,在奶奶去世几年后,爷爷永远地走了,这对她是个很大的打击。

  “我应该感谢大家,都对我好……”她懂事地笑,却总摘下眼镜来擦眼睛。

  生活中的点滴感受,毕竟不是加减乘除那么简单。

  心怀感恩

  女孩子嘴甜,领我到她家,一路上见她跟路边的所有人都亲亲热热打招呼,“爷爷好,奶奶好。”都是她爸爸单位的老人。

  墙根下,一位老人面无表情,那么脆甜的问候,都不答应一声。王瑜说,“老人家脑血栓,以前在这儿修自行车,人顶好,每天在这儿晒太阳。”

  这孩子,已经学会对人心存感恩。

  上学的时候,她也得到过很多人的捐助。她的屋子里,小风铃叮叮咚咚,橱子上挂满小布熊之类的玩意儿。“都是生日礼物。”她说,“从上小学,班里老师就年年组织给我过生日。记得有一年,校长组织全校师生来到大礼堂,一起吹蜡烛、吃蛋糕。真是难忘。”

  亲爱的爷爷去世后,她痛苦之余,另外一个爷爷给了她同样的爱和亲情。

  王瑜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厚厚的精装《少年儿童百科全书》给记者看,“一共四本,是赵爷爷给我买的,特别好,尤其里面关于动物、自然方面的内容,我看过无数遍,甚至我上大学选择动物医学的专业都受这影响。”

  她口中的赵爷爷是现任省政协主席赵金铎。13年前,偶然的一个机会,时任石家庄市委书记的赵金铎跟她结了对子,从此,成为她学习、生活中的一个依托。有一次她无意中说借同学百科全书看,细心的赵爷爷很快就专门为她买了一套。

  “只要对我学习上进有用,赵爷爷就鼓励我。”

  王瑜不愿跟人开口告难,但大三那年,她报考了一个动物疫病防治的资格考试后,手里只剩了十几元钱,她想吃方便面混过去,结果,消息不知怎么被赵爷爷知道了,立即就送来了生活费。她哭了。

  “10多年了,赵爷爷像我的亲爷爷那样爱护我,从来不会忽略我。不管工作多忙,赵爷爷都常打来电话问我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在各方面无微不至地关心我。”

  女孩还记录着这样一张“账单”:石家庄市东风小学和第十九中学为她减免了学杂费;河北省国防建筑公司补助了生活费和水暖费;石家庄民政部门每年给她送米送面,解她生活之忧,还让她享受240元低保和400元的抚恤金,维持到她大学毕业;读大学期间民政部门联系河北省移动公司为她捐款1.2万元,使学费问题迎刃而解。

  在写给赵爷爷的信中,小王瑜深情地说:“在我成长的24年里,虽然我失去了父亲,可是却拥有了比别人更多的关爱,正是因为这些无私地帮助和关心我的好心人,才使我在这些年里可以快乐地生活和学习。现在我大学毕业了,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来造福社会,用行动来回报社会了……”

  期待未来

  旧动物园内正在施工,王瑜有点牵挂爸爸的雕像。几天前,她叫了朋友一起去看,满地树枝,一身尘土。她弯下身,拿抹布擦拭雕像,清理那些枝条。一个干活的民工走来,奇怪地问她擦这个干什么,她回答:“这是我爸爸,我不擦谁擦。”

  长大了的王瑜逐渐走出了英雄父亲的光环,要自己去面对很多问题了。

  但她发现自己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一个同学找了一个小药厂,干一天10块钱。”

  她做着一个短期内不可能实现的梦,“开个宠物医院,养些小猫小狗,剪剪毛,染染色,给它们看病。”

  读河北农大动物医学本科是她的兴趣选择,但是却有一样她总做不来,“解剖动物,不行的,小羊临死前会跪下流泪。”

  马上要毕业了,王瑜有点为难,“抚恤金快停了,我要挣钱养活自己。”她不愿接受别人的照顾和怜悯。当年被救的那个男孩已经长大,每年过年都给她拿来100元钱。她不愿要,“那哥哥生活挺困难的,这钱我不要。”那哥哥也很坚持,把钱放在她的门口就走了。

  她并不因困难失去自信:“我学习能力挺强的,也不怕吃苦,我热爱自己的专业,只要能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我一定会努力做出成绩,报答帮我的人们。”

  王瑜刚刚花100元买来同学的二手手机,用来联系工作,打工、读书,维持现在的生活,还印了自己的简历,四处去发,很努力地去争取自己的未来。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子,记者不禁在心里默默地为她祈祷:愿更多的好心人能够继续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帮助她秉承父亲遗志,去实现人生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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