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对花的记忆,总是储存在娇媚柔弱里。无论是春的桃李,夏的月季,秋的金菊,还是严寒彻骨中的凌波仙子。未曾注意到花还有这般阵势。波澜壮阔,浩浩荡荡,横无际涯,铺天盖地,那一片金黄足可撼天动地。
我说的是菜花,川南三月的美丽主题。
天空晴好,万里清明,往日抬头可见的天,似乎退得很远。也有一些云,或悬浮于天庭之上,团团簇簇,相拥相挽,色彩斑驳,若上帝的花衣;或飘缈于机翼之下,若薄纱蝉翼,介乎于虚实之间。这情景,颇有点像是一个现代版的屠格涅夫猎人笔记,或哈代的还乡感觉。菜花是透过机翼下的薄云淡雾看见的。先是飘缈间的一片浅黄,若一张硕大无边的地毯,铺陈在地上,那上面有一些花花绿绿的图案。继而又有点像是洪波浩淼,漫溢于大地,正在吞噬着原野里的稼穑。奇妙的是那菜花与村庄的关系。一开始,你会为那些村庄担心,还有村庄里的林盘,房屋,炊烟,以及村庄后面的浅山绿树,都像要被那泛溢的洪波淹没,奄奄一息,痛苦挣扎。飞机的下降,是一种贴近,与大地的贴近,与花海的贴近,与村庄的贴近。贴近才发现,其实刚才的意象和担心,是一种误解,与黑色幽默相反的误解;此刻的感觉则是一种浪漫,投入花海的浪漫。我正在贴近的村庄,是点点风帆,游弋于那一望无边的花海洪波里,那么从容,自在,悠然。炊烟是村庄的公使,向村外捎来生生不息的信息,诠释着村庄的航行。浅山绿树是一种颠覆,不仅是对村庄,对来势汹汹的金色洪波,也是对整个花事盛行的季节。谁能否定,有了那村庄、炊烟、浅山、绿树、那浩瀚无边的金黄,才颠覆了呆板、僵硬与单调,一下被激活了,变得如此生动与生机盎然。
我想起了去年春季徜徉于菜花丛中的情景。那天,阳光一样的灿烂,几个文友邀约去我老家乡下,到菜花田间漫游是必选的活动。我们一行悠然地穿行于被菜花淹没的田间小径,张扬的枝蔓遮蔽了道路,行走的人只露出小半个身子,那感觉更像是在花海里游泳。清香袭来,沾了一身的花粉,不是蜜蜂,也有些蜜蜂的架势。只是真正的蜜蜂还在田野里飞来绕去,不时地着陆于某朵盛开的花蕊间,伸出那只神奇的探囊,倾心地吮吸,把辛劳的收割演变成浪漫的甜蜜之旅。当时就想,这样的行走就是一百年也不会厌倦呀!
谁曾想到,光阴又是一轮,此刻,我又与美丽同行,以另一种方式。面对沧海,人会显得渺小,不止是沧海一粟式的比较。汽车比一粟要大得多,可是此刻,车在高速公路上行走,风驰电掣,却也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音符,跳跃于一根纤巧的五线谱。平畴千里,都被菜花装饰,一袭袭来,又一袭袭去,车和人,都似一只采花的蜜蜂。变化最大的是村庄、林盘和浅山。它们似乎一扫天空观察时的萎琐,显得精神、朝气与蓬勃;充满生命的张力,冲破了花障的层层封锁,以其势小力健的乘风破浪之势,傲然挺立于花海之巅。我想,自己能在这样的村庄出生,成长,多次的走出又回来,当是一种天赐的美丽与幸福了。我当知足。不信,你来看看川南的菜花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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