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苦难的母亲，病逝前将最后一碗稀粥分给了饥饿的孩子，她拉着大儿子的手说，“你要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在母亲病故后，16岁大女儿被逼嫁人，小弟弟离家出走，冻死在齐齐哈尔。四姐妹先后被送到四个陌生的家庭，从此天隔一方，音讯全无。
3月底，本报接到了读者朱凤喜的来信在信中，朱凤喜讲起了自家的苦难经历：苦难、善良而又早逝的母亲，被继母逼迫、16岁嫁人的姐姐，害怕挨打离家出走而冻死街头的弟弟，还有饥饿中被送走的四个妹妹。
按照朱凤喜来信提供的地址，记者找到了内蒙古扎兰屯市，可是不巧，朱凤喜已经去山东威海打工。但在扎兰屯，记者见到了朱凤喜三个妹妹，朱凤喜的妻子许景梅讲述了她和丈夫十年中苦苦寻找离散妹妹的痛苦和欢喜。曾被送人的四姐妹，说起她们苦命的母亲，泪水再次打湿了她们的衣襟。
母亲的临终嘱托
八兄妹的母亲叫于桂莲。
因为于桂莲病逝的时候孩子还小，几个孩子甚至不知道母亲的籍贯。有的说母亲是甘肃兰州人，有的说母亲是新疆人。朱凤喜在电话中告诉记者，他母亲是辽宁昌图人。据朱凤喜介绍，他父亲朱文凯干一手漂亮的瓦工活，随着建筑队天南海北地跑。有一年在新疆盖房子的时候，朱文凯与做木工活的于桂莲的父亲相识，于父看朱文凯人俊手巧，就将女儿许给了朱文凯。朱文凯与于桂莲婚后去了甘肃。在兰州，于桂莲生了双胞胎姐妹，姐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朱文凯给活下来的女儿取名朱玉芝。一年后，朱文凯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到了老家扎兰屯。朱凤喜便是母亲在扎兰屯生下的。在朱凤喜身后，又有了两个弟弟四个妹妹。
八兄妹的到来拖垮了母亲的身体，全家笼罩在饥饿的阴影里，而那时的父亲脾气暴躁。朱凤喜回忆说，“有一年冬天，喜欢打猎的父亲把猎狗丢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爸爸让妈妈和我们兄妹去找猎狗。”找到了半夜，腿跑酸了，脚跑疼了，孩子们困得走不动路，可还是没有找到猎狗。“回到家里，爸爸非常生气，说我们没有找到狗，人也不许回屋睡觉。”将妻子和孩子都关在了门外。可怜的母亲扯了些柴草，搂着孩子们在猪圈住了一宿。朱凤喜那夜气得睡不着觉，“爸呀！你真狠心，我们和妈妈连你的一条狗都不如吗？”
朱凤喜说，那时他母亲在一家建筑队上班，每天要走十几里路，回家要洗衣做饭，还要辅导孩子写作业，每天疲惫不堪。可是再苦再累，母亲都想办法让自己的孩子少挨饿，饭做好了都让孩子们先吃，饭吃没了，自己就喝点稀粥充饥。朱凤喜那时便发誓“好好学习，将来挣好多钱来孝敬妈妈！”
于桂莲没有等到孩子们挣钱孝敬她的那一天。
1973年10月，于桂莲又怀孕了，她不想再要孩子了，便去医院流了产，回家休息了两天，丈夫催她说，“你再不上班，工作就没了。”于桂莲便强撑着去上班。一位好心的工友看于桂莲身体虚弱，下班后用自行车驮着于桂莲回家，但路上不慎掉进了水沟里，浑身是水的于桂莲，又累又冷，回家后就起不了炕了。“到了那年腊月，妈妈的病得不行了，肚子涨得很大，爸爸只好送她去医院。临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妈妈给我们贴了一锅玉米面的大饼子，她肚子疼得可能很厉害，汗珠顺着脸往下流！”朱凤喜至今忘不了母亲给他兄妹们贴大饼子的那一脸汗水。
在医院里，凤喜领着二弟去看母亲，母亲拖着虚弱的声音，问弟弟吃饭了没有，还不太懂事的弟弟说：“妈，大饼子吃完了，从你住院后就没人管我们，我和妹妹好几天没吃饱饭了！”母亲一听泪水从眼角滚了下来，“妈妈摸着弟弟的头说，等妈出院给你贴大饼子吃！”母亲指着床头的一碗大米粥对两个孩子说，“妈妈刚吃完饭，剩下的这碗粥你俩吃了罢！”吃了这碗粥，母亲让凤喜的弟弟到外面去玩，她拉着凤喜的手，眼泪又止不住地滚了下来！“凤喜呀！妈好像要不行了，以后怕是照顾不了你们了！”听母亲这样说，凤喜也依偎在母亲身边哽咽着，“妈，我长大还要挣很多钱养活你呢！”母亲望着懂事的凤喜，眼中流露出万般的慈爱，“凤喜，妈舍不得离开你们呀！你8岁就用小手给妈妈洗脚了，那年冬天，夜里冒着大雪，一步一步走那么远的路来接妈下班。你是妈妈的牵挂，也是妈妈的骄傲！可是，妈妈没有给你买过一件新衣服，没有领你照过一张照片，妈妈对不起你呀……”凤喜觉得，那时他和妈妈的心都碎了，他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妈妈，可是妈妈对他还是放心不下，“凤喜，妈走了，你一定不能失学呀！你是老大，要帮妈照顾好你姐姐和弟弟妹妹，想妈的时候，你就想想妈跟你说过的话，就像妈在你身边一样……”
凤喜领着弟弟回了家，凤喜的母亲也带着对儿女的牵挂离开了人世。凤喜后来知道，他和母亲在医院见最后一面吃的那碗粥，本来是母亲的午饭，母亲骗了他们，“妈妈自己饿着，把最后一点爱也给了孩子。”这让朱凤喜很难受。
四个妹妹去了四个陌生的家庭
母亲的突然离世，改变了朱凤喜全家人的命运。“母亲活着的时候，我大妹妹就被父亲送了人。”朱凤喜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那时，大妹妹头上生了疮，往外淌黄水，父亲说大妹妹活不成了，送人了或许能活条命！”
朱凤喜的大妹妹被送到了离扎兰屯10多公里的卧北，朱凤喜记得大妹妹被偷偷领走的时候，放学回家发现大妹妹不见了，急得到处问，后来听父亲说送人了，凤喜的眼泪就下来了。
一大帮孩子，要吃要喝，弄得朱文凯手忙脚乱。开始，朱文凯的岳父领着朱文凯的妻妹来到朱家，岳父希望自己的这个女儿能帮她姐姐照顾一下孩子。那时，朱文凯的妻妹一人领着四个孩子，生活也很困难。朱文凯想，两家十多个孩子，怎么养活得过来呀！送走了岳父和妻妹，朱文凯开始托人介绍对象，好多人家一听朱文凯有那么多孩子都摇头。好不容易有位比小朱文凯十多岁的女子看上了他，但提出条件说，家里不能有吃奶的孩子，可朱文凯的小女儿玲玲才一岁多，这可怎么办？朱文凯想来想去，只有把这孩子送人。“在继母没过门的时候，我最小的妹妹就被父亲送走了。”
送走了玲玲，继母进了家门。朱凤喜回忆说，继母“开始对我们兄妹还好，她有了自己的女儿后，对我们又凶又狠。”
朱凤喜说，他的四个妹妹，数三妹妹长得瘦矮，那全是在家饿的。
“继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父亲、继母和孩子在里屋吃饭，我和弟弟妹妹在厨房吃饭。”朱凤喜说，“吃的饭也不一样，继母生的小妹妹有权分享父亲的下酒菜，我和弟妹只能吃大饼煮土豆。几个月也吃不到一点带油星的菜。有时候，连大饼土豆也吃不饱。”
朱凤喜的大弟弟朱双喜说，“那时候太饿了，继母吃饺子，剩下的饺子汤下点面搅点玉米粥给我们喝，吃完不大会儿就饿了，整夜饿得睡不着觉。”有一天，双喜实在饿得难受，领着弟弟妹妹去街上的饭馆去要饭。“那时候人穷，到饭馆也要不到什么吃的。只能去舔人家吃剩的盘子。”据朱双喜介绍，他领弟妹舔人家剩盘子挨过父亲的毒打，“有一次领弟妹要饭，遇到了父亲单位的领导，父亲单位的领导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结果父亲回家怒不可遏，抽出皮带把我狠抽了一顿。”
在凤喜大弟弟被打后，他的二妹妹和三妹妹又相继被送了人。二妹妹被送到了河北的一个叔叔家，三妹妹被送到了大庆。
二妹妹被送走那天，父亲和继母都出门了，家里当时只有三妹妹和二妹妹。领人的那家父母带了一套带背带的衣裤。三妹妹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三妹妹头也不回地跟着领她的人走了。在三妹妹被领走前，父亲告诉凤喜不许去送妹妹。可是当凤喜知道妹妹被人领走后，还是跑到了火车站，他找到了还没有上车的妹妹，“你愿不愿意走，要是不愿意，跟哥回家！”可是妹妹的回答出乎凤喜的意料，“哥，我愿意去。我到了新家，就能吃饱了，还能上学了！”火车载着妹妹飞驰而去，凤喜跟在火车后头哭啊跑啊，火车跑远了，凤喜发疯似地爬到火车道旁的山坡上，他想看着火车远去的方向，记住妹妹远去的地方。可是，等他爬上了山坡，火车早跑得没了影。凤喜趴在山坡上号啕大哭。
姐姐被逼出嫁 弟弟被吓出走
四个妹妹被先后送人，继母又打起了大女儿玉芝的主意。玉芝那时16岁，失学后成为家中的小劳动力。这时候，继母为玉芝寻了个婆家，玉芝一打听，继母给她找的那男人比她大十多岁，便死活不干。
采访时，朱玉芝告诉记者，“我哭着求继母让我留在家里，可继母毫不动心。”继母告诉她，“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朱玉芝又哭着去求父亲，父亲竟然与继母是一个主意。走投无路的朱玉芝从家收拾一个小包袱就出嫁了。
在凤喜的八姊妹中，小弟弟凤全是最被父亲喜爱的。“弟弟的个子长得好看，高子又高。学习成绩在班级总是前几名。”朱凤喜告诉记者。可是，凤全依然没有逃脱命中的厄运。
“那年凤全快小学毕业了。一个星期天，凤全帮同学家盖房子，回家便被继母一顿痛骂，“家里那么多活你不干，跑外面帮别人干活，你找死呀！等你爸回来，不打死你才怪呢！”凤全见过他二哥被父亲打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想想自己即将面临的暴打，浑身直打哆嗦。他把自己的几个空白本子和书送给了小伙伴，当晚带着家中唯一的一本相册便离家出走了。那时，凤全的两个哥哥都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已经没有人再惦记凤全了。等凤喜知道弟弟离家出走后，急得到处寻找，可是哪也没有凤全的影子。后来有熟人告诉凤喜，凤全开始没有离开扎兰屯，出走后在一家贮木场的木头垛上睡了两个晚上。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凤全。邻居们议论说，凤全被继母吓得扒火车走了。半年后，从齐齐哈尔的富拉尔基传来了噩耗，警方通知说，朱凤全已经在流浪中冻死了！在母亲去世后短短几年里，朱家八个孩子，如今在家的只有凤喜和双喜哥俩了，其他姐妹弟弟，有的被逼出嫁，有的被迫送人，有的被吓出走冻死！电话中朱凤喜讲到这，伤心地哭出声：“妈妈临别的时候还嘱托我，要照顾好姐姐弟弟和妹妹。可我一个也没有照顾好，他们全走了，我对不住母亲呀！”（生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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