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故事]黄土高坡的节日

　　黄土高坡的节日

　　黄河流淌着人类的历史，她孕育了久远的中华文明，在她黄色的血液里承载着生生不息的民族文化。当我们在现代文明的繁华中回望母亲河时，她所滋养的文化似乎已与我们渐行渐远。

　　靳之林：

　　黄河的气势从北边冲过来，吕梁山的山崖挡住，再转弯，再挡住，再冲过。这种气势形成了一种中华民族百折不挠、勇往直前、决不后退的一种民族精神。

　　这位老人叫靳之林，他被黄河的气势吸引而来，从上世纪70年代至今一直在黄河岸边的黄土高原进行民族文化研究，他和西安美术学院创办了中国本原文化研究中心。

　　这是陕北高原的偏远小村——小程村。今年这里的春节与往年格外不同，这里来了一群外国人，有非洲人、欧洲人、美洲人。他们既不观光也不旅游，而是和当地村民一同住在陕北的窑洞里。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手艺，有瑞士搞剪纸的、法国搞泥塑的、巴西搞绘画的、格鲁吉亚搞木偶的、非洲搞壁画的。他们是来自7个国家的23位民间艺术家，来参加中国第一届国际民间文化交流。

　　（祖拉）我觉得非常熟悉，因为我花了很多年在农村，我有一个小农村，我感觉在农村比较舒服。这里感觉和我待的地方很相似，所以我非常喜欢。人们在这里遇到的困难和我在我们当地农村遇到的相同。这里有一些新的东西，但是不多。食物非常不同，但是我很喜欢，所以没有什么。

　　（哈姆雷特）不太习惯。因为没有水，所以不习惯。这个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在我们国家农村也是这样的厕所。可以，没有什么问题。

　　外国艺术家来到这个陌生新鲜的地方，非常兴奋。可靳老却兴奋不起来。

　　中外的艺术家已经汇聚来了，他们将在三天的时间里共同展示和交流各自国家和民族的民间文化。为了今天的这一切，靳之林老人忙活了十几年了。可是，开幕当天晚上要上演的木偶戏的戏台还没有搭好，老人很着急。

　　老人这次来和他以往每次到陕北都不同，往常是自己一个人来画画，这次他是来组织一次大型的国际民间艺术交流活动。好多事情都要他面面俱到地去安排。

　　靳之林：像这种情况，我还没遇到过。这十年来，我还没遇到今天这么难度大。

　　（靳之林）我这着急啊，我着急啊。这个……感慨万分。

　　老伴一直担心他的身体，希望他有更多时间休息，毕竟他已经是80岁的人了。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老人亲自安排。可他却执意要亲眼看到彩排。

　　靳之林：我已经把老命拼上来了。少活5年。我这一生里边吧，也没有出现过高血压，110。我虽然有冠心病，但是我血压不高，是我的幸运。这次一下子血压是160，就上来了。

　　（靳之林）我画画呢，我在这里融合在农民中间，融合在质朴的黄土高原中间。黄土高原这种质朴的气质和农民的气质是融为一体的。

　　我画的时候中午下不来，因为我心脏不好，再爬山，两次心脏压力。群众给我送饭送上去，这家送饺子，还没吃完，那家面条又上来了，那家馍馍又上来了，一家吃几口，一家吃几口，表示对人家的感谢。这家吃了，那家不吃，人家就白做了。还有碾畔的，那么远，还是热的，人家是跑着上来的。

　　（靳之林同期）索性这次呢，还有这些志同道合的，那是全力以赴。他们命也拼出来了。我的命也拼出来了。大家都拼上命来了。

　　半个小时以后，搭台的床板终于到了，老人的心终于塌实下来。

　　格鲁吉亚的艺术家表演的木偶戏叫《哞……》，讲的是一个格鲁吉亚灰狼带着心爱的母牛追求爱情和与大自然共同生活的故事。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村民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被他们生动的木偶造型和表演所感染。

　　第2天，中外艺术家的面对面交流正式开始了。和我们的民间艺术家交流的有来自巴西的壁画艺术家、来自法国的彩陶艺术家和拼缝艺术家等。而最具有代表性的剪纸交流也在是这天开始。对方是来自瑞士的剪纸名家，而高凤莲老人一家是剪纸高手。在看似轻松中，大家心里都在暗自较劲。

　　（高凤莲）陕西人的方言说是：会生孩子就会剪纸。

　　（靳之林）拿起剪刀来才有剪纸，拿起剪刀来才有刺绣，才有面花，其他什么都有了。是通过妇女，来传承的。剪刀一放下，艺术就传承不了，中断了。

　　靳之林老人这十几年到这里都是为了个人绘画创作。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被当地的民间文化所吸引，那些依赖民俗而生存的民间艺术让老人放下画笔，开始关注群体的、民间的艺术创作。

　　（靳之林）我在这儿画画这儿正好有个陈梅梅，拿了一个筐，一个筐里都是鞋垫儿，我一看，哎哟，这么好的鞋垫儿。这么多，一筐呢。我说你们村里边有多少人会这个，她说有啊，好多人会做这个。那天晚上我就家访了。家里一看，果然，门帘啊，鞋垫啊，枕头顶子啊，老虎啊都出来了。这不就是个艺术村吗？

　　民间艺术家们的手工艺品让老人激动不已，但是他发现这些朴实的村民并没有把这些当成宝贵的财富。他心里萌发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想要保护传统艺术和改善村民的生活。于是他帮助这里的老百姓建起了民间艺术村。从此，人们的生活开始有了改变。

　　（刘小娟）没结婚前我1个月挣100块钱，只能顾我自己，就是说大人不要负担我，只能顾自己。开始我上学的时候，家里没钱供我上学，到上学时间没钱，我妈就借钱。

　　解说：有的人意识到剪纸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改变，也较早地过上了好日子。

　　（高凤莲）能过的好。卖上两幅画，卖上几千一百？？？的，就能吃的好穿的好。

　　（刘小娟）在这里那种大团花开始是卖25，后来我卖50，再后来100多也卖。我1年反正也卖1万多块钱。

　　（靳之林）原来他们没有啊，一分钱不挣，靠她的丈夫去打工。吃啊，孩子上学，都出来问题了。在县里打工呢，一年的收入是3500块。现在这个婆姨的剪纸呢，比他丈夫的收入高一倍。平均这个剪纸的收入是7000多块钱。

　　（伊丽莎白）我觉得她们的剪纸非常棒，我尤其认为中国女人应该着力将剪纸卖到别的国家，特别是欧洲，因为中国剪纸在世界上不是很出名。如果中国女人能把剪纸卖到欧洲，会是一件很好的事，因为中国剪纸就会得到广泛关注。

　　（昂里埃特）这里的剪纸出现得更早，因为对我们来说，剪纸就是200年历史，我想说得更久一点，但是剪纸的传统是大概200年。当人们听说中国的剪纸更加悠久更加传统时，他们都很震惊。

　　（昂里埃特）不同的是在我们瑞士并不是每张剪纸都有象征符号，我想是因为他们并不是很了解象征符号。

　　（刘小娟）比方说抓髻娃娃，拉手娃娃，这些都是几千年的历史了。她们剪的就是现在的生活。我们剪的虽然也是生活，但是抓髻娃娃那些东西我们都没有丢。

　　（昂里埃特）在这里，象征符号在所有剪纸作品中都被运用得非常好。

　　（高凤莲）抓髻娃娃，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抓髻娃娃一把抓。

　　（靳之林）而这个教育和经济的发展，教育的发展，文化的发展是应该关注在这里，而不是简单的改善村容村貌，盖了一个房子改成一个瓷砖的了，那就是新农村了。

　　在靳老看来，新农村建设不仅仅是改变村容村貌，还要保护传承民间艺术的土壤。很好的传承民间艺术所能带给村民的经济和文化效益是长远的。而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国外，民间艺术本身都是遵循着一种自然传承的方式。

　　（昂里埃特）我是生长在一个剪纸相当盛行的地方，所以我在学校和在家里都剪纸。

　　（刘小娟）我妈就可以说是巧人。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的就拿纸来让我妈给他剪花。

　　（玛提娜）20年前。为什么？因为我被它的工艺吸引了。没有人教我，我是自学的。

　　（伊丽莎白）我喜欢一直绘画，然后我开始剪我的画。之后我找到一个剪纸的老人，跟着他学习技术，但是并没学多久，只有2、3个钟头。

　　（高凤莲）小的时候就是爱剪。剪刀常在兜里装着的。就一个劲剪，常剪。人家没事就踢毽子、打？？，我小的时候就光剪，自己就爱好剪。

　　高老太是全国闻名的剪纸大师，她的作品在95 年北京世界妇女大会上被进行了展示。如今她的女儿和孙女也都是剪纸高手。她们和村里的剪纸妇女们都很看重这次和瑞士剪纸艺术家的交流。

　　（高凤莲）人家画的嘛，画得好嘛。我不会画嘛，就差这一点。

　　（刘小娟）我们的就说是表情啊什么的。他们没有啊，就看见他们的人影子。

　　（高凤莲）谁剪的是谁的风格，我剪得也好。

　　通过这次的交流，瑞士的剪纸艺术家们不仅被中国艺术家高超的技艺所吸引，也为她们纯朴勤劳的气质所感动。

　　（昂里埃特）我很高兴见到她们，见到剪刀，见到女人们剪纸，见到所有的作品，特别是见到做剪纸的女人都是好女人，独立，将剪纸作为真正的工作。这让我很快乐，我感到非常开心。

　　今天是艺术交流的最后一天，中外艺术家们都要在这天把他们的作品完成并且展示给同行。大家都在紧张地忙碌着。这幅壁画是非洲民间艺术家用非洲的颜料和当地的牛粪创作而成。这种做法吸引了村民，靳之林提议在这幅作品完成后要永久地保留在小程村。

　　（靳之林）他们在自己的民居上画的壁画，那些符号我一看，和中国彩陶上一样的。

　　法国的拼贴还是这些符号。到了瑞士，那就在剪纸上。有的是用这个符号，有的是一个大树，两边两个洞拱围着这个树，这个树就是这个民族象征的神圣之树。但是咱们的剪纸里面大量的，太多了。这种生命之树。

　　这是长期在非洲工作的法国雕塑家创作的人与自然的行为艺术作品。

　　（莫尼克.勒.乌埃尔勒）我找到这个树，石头，我想到了这个，因为这是水。对我来说，自然界需要水来孕育，我们人类也一样。

　　（靳之林）虽然每个地方每个国家每个民族不一样，但是它的共同东西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很专业的美术家关注的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自己个性的差异。我觉得民间艺术家，中国的、世界的民间艺术家，他们关注的是人类的共同的文化基因。

　　（靳之林）来小程啊，和我们一起来联欢。来年啊大家再相会啊，今天晚上啊不一般。

　　解说：正月十一，小程村沸腾了。80岁的靳老和中外艺术家在村民的带领下兴奋地扭起了秧歌。

　　（靳之林）有60年没扭了。20几岁的时候迎接解放，那个时候是扭秧歌扭得欢。今天晚上当了一回伞头，也是扭得简直是疯了，这个群体的艺术，对着各国的艺术，被艺术连接在一起。艺术是生命，为什么这么多国家都集中到小程来，一起狂欢，我想它有一个共同的东西，就是艺术。今天晚上大家一种生命的焕发。

　　历时三天的国际民间文化活动结束了，各国的艺术家在这里都得到了艺术的享受。临别时，大家都依依不舍。靳老的老伴忙前忙后地为大家拍照，希望留住这动人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