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北京警方介绍，亿霖木业案发后，截至昨天，已有6000余北京市民报案。警方已对40多名亿霖的骨干采取强制措施。
被称为“北京有史以来最大传销案”的亿霖木业，到底有没有树林？内部是如何运作的？两年来聚敛的16亿元去向何方？……北京警方昨天首次对外透露亿霖案内幕。
行骗资本
形式上存在部分林地
“投资‘托管造林’，既是绿化祖国造福子孙的大好事，在7年后还可以获得不菲的回报，年回报率不低于9.7%。”亿霖以这样的广告语打动人心。
宣扬造林绿化和赚钱兼得的亿霖公司，在敛财过程中有没有造林？投资者说他们在投资前会被带到河北示范基地，在那里，能看到再生林茁壮成长。
“亿霖的确有一部分林地。”侦查员说，但这些林地绝大部分绝非投资者在河北见到的那样。
调查显示，亿霖公司在河南武陟县办理了近15000亩林地的林权证，但实际上有一半林地的树已死掉。当时，得知亿霖要买林地，有“聪明人”当即找到当地百姓，要求每亩挖40厘米见方的坑50个，插苗浇水，每坑付1元。当亿霖验收合格、以每亩150元的价格买走后，这些“林地”就再无人过问。
在四川青川地区，亿霖声称购买了18000亩林地，但由于并没有给钱，事实上没有从林地所有者手中拿到林权证。
在湖南，亿霖的林地不再按每亩55棵种植，一亩地种上100棵树，然后以每33棵算一亩的方式办林权证；按亿霖提供给投资人的林权证上的地址，有的林地实际位置在一片湖水之下，有的林地在种植两三年以后，树苗甚至还不如旁边野草高。
按亿霖的计算公式，速生杨7年成材，投资3980元买一亩已生长了两年的林地，5年后可出材15立方米，按每立方米700元计算，每亩可获利6520元。
据林业部门介绍，速生杨树种须精心管护和科学管理，才能成材，目前每亩地最多成材8至10立方米。而落网的亿霖高管说，当时收取的高达3亿元的林地管护费，只在亿霖存在的最后半年拿出了其中1000万元作为管护费，雇当地人管理。
就算亿霖的林地得到好的管理并蓬勃生长，是否能如愿卖林获益？按我国的林业法规，砍伐树木需要相应时间、地点的指标，当亿霖承诺的回购时限到来时，若没有指标，就算林地真正成材了，也是禁止砍伐的。
“基本不造林，对国家林地增长没有任何帮助，只卖地、卖林权证。”这是警方调查亿霖林地后的结论。
运作形式
传销方式更具迷惑性
据警方介绍，从一开始，亿霖集团就具备传销的典型特征，只是对传销手法做了一些“改进”，更具迷惑性。
比如，亿霖发展“下线”的方式———除游说亲友加入外，还在各种媒体上登招商广告或招聘广告，然后游说来访者购买林地。在亿霖，普通投资者购买林地10亩以上，就可以成为“销售代表”，进入传销链条。
亿霖以销售业绩作为升级标准，卖出的林地达到30亩，最底层的“销售代表”就可升级为销售主管，卖的越多，级别越高。在“销售主管”之上则是“销售经理”，直至“销售部长”，从而形成一个4级金字塔结构。与一般传销团伙（从顶端到最底层可多达100多个级别）相比，这个4级结构更简单。
此外，在一般传销团伙中，每个级别的提成比例会有文字材料。但在亿霖的账目上，只有“销售部长”的提成有明确规定。“销售部长”拿到提成后，再从自己获得的款项中返还给“销售经理”、“销售主管”和“销售代表”，但这些提成款的发放方式并无成文规定和账目可查，仅依靠各级间口口相传。
资金去向
4.5亿发给营销人员
警方调查结果显示，在亿霖案涉及的16亿元中，有4.5亿被作为提成发给了各级营销人员。
这只是身处金字塔中的各级别人员提成数额，而作为高层如赵鹏运等人提成多少，目前无从知晓。但从赵鹏运办亿霖两年便购买了价值700万元的别墅，作为公司培训部主管的黄金辉个人提成达5000余万元，便可见高层敛财惊人之一斑。
据了解，亿霖的高层中，提成款超过千万元的有5人，超过百万元的达18人。
与正当企业不同，亿霖的大笔资金并没有通过公司账户，而是直接进入公司高层以个人名义开设的账户。仅赵鹏运的个人账户就多达百余个，再加上其他传销人员的账户，警方需要监控的银行账户最多时近2000个。
据统计，亿霖的投资者中，最多的购买了200亩，投资80万元。大多数投资者倾家荡产。2月9日北京警方宣布亿霖集团涉嫌传销后，仅2月12日就有300多名受害者向警方报案。到昨天，报案者已达6000余人。
北京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处说，目前警方正全力追缴亿霖案涉及的赃款，尽可能给受害市民挽回经济损失。
两年时间里，造就5个千万富翁、18个百万富翁，涉案金额高达16亿元，两万人（其中北京人达1.8万人）卷入其中———“亿霖”堪称“神话”。
是谁“成就”了这个“神话”？
近日，记者赴北京市第二看守所，采访“亿霖”案的几名主要嫌疑人。
掌舵人的狱中构想
赵鹏运，38岁，沈阳人，亿霖集团实际“掌舵人”。
在北京市第二看守所里，赵鹏运说，他开始做生意就是从总经理做起的，“不知道底层是怎么运作的”。
1994年，赵鹏运在号称“传销皇后”的姐姐赵代红带领下踏入传销行业，成为内地最早从事传销行业的人之一。姐弟二人创办的沈阳大安公司随后成为当时获得有关部门批准的41家传销企业之一，并迅速发展成为当时东北地区最大的传销企业，与安利比肩。他们随即成为传销界的领军人物，跟随者甚众。
1998年，全国禁止传销，赵鹏运依旧顶风经营，2002年被捕，后被判处一年十个月的有期徒刑。
亿霖模式的最初构想是赵鹏运在监狱中成形的。
在出狱前一年，一个以前的手下探监时给赵鹏运带来了“现在林业发展势头很猛”的消息。其时，轰轰烈烈的“万里大造林”行动，让赵鹏运看到了发财的前景。
2004年4月，赵鹏运出狱后振臂一呼，近30名当年的手下迅速聚集在他身旁。一标人马随即加入到赵代红已经开始运营的亿霖集团。
在此时段，几乎是一夜之间，电视、报纸上铺天盖地出现了一句“合作造林首选亿霖”的口号。当年上半年，经过对多家同类公司的兼并后，亿霖公司发展成一个有近3000人的大公司。
据赵代红称，亿霖最初的启动资金只有1000万元。她的初衷是把亿霖做成包括纸业、板材加工等在内的“正规的林木一体化”的上市公司。她只是趁着“万里大造林”的契机，在沈阳周边出售林地。在赵鹏运控制亿霖集团之后，才开始“坐在北京卖全国的地”，并通过广告大肆招募人员，直至形成后来的传销4级金字塔结构。
赵代红说，不久后，她就觉得弟弟“肯定干歪了”。
追随者四处“忽悠”
王书兰，亿霖的一名“销售部长”，最多时曾有过200多名手下。目前在押于北京市第二看守所。警方怀疑，她在亿霖获得了超过200万元的非法所得。
2004年，王书兰以11.6万元购买了20亩林地，成为亿霖的一名“销售代表”。她至今仍然记得她的第一个客户。
那是一个在北京市郊区开了十几年挂面厂的老人，手里有些资金，想寻找个新的投资项目，看到报纸上的广告后，找到了亿霖。在进行了一系列的“攻关”后，王书兰把老人带到了亿霖设在河北廊坊的“示范基地”。
老人的家人并不同意他一次性购买50亩林地，并特意指出杨树如果树种不好或管护不到位，极容易出现腐朽的现象。但是，当这位老人看到河北基地郁郁葱葱的长了两年的速生杨，特别是找了几根树杈实验，发现很难撅断后，便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并拿走一根树杈作为与家人辩论的依据。
次日，老人专程送来18万元支票，购买了30亩林地，而王书兰也拿到了自己在亿霖的第一笔提成奖金1000元。
随后，王书兰把自己的小姑子等亲友都“发展”成了“下线”。2005年1月，她当上了亿霖西单分部的“销售部长”。
王书兰说，最初，亿霖与其他小公司一样，只是在小区里支张桌子，摆上些宣传材料，有人咨询就讲解一番。随着公司的壮大，亿霖投入重金，在繁华的长安街沿线租下豪华写字楼，各个“销售部长”分头在各种媒体上刊登招聘、招商广告。
此时，当年追随赵氏姐弟从事传销的人们也已经完成了公司“讲师”队伍的培训，一批“讲师”分散在各个经营部，不厌其烦地对前来应聘者进行着“洗脑”的工作。
王书兰说，每当一个人来到亿霖，马上就会有人“贴身帮助”，无论对方听课还是上厕所，寸步不离，防止与其他人交谈被“传染”。亿霖的“培训期”一般是7天，除了一天安排到河北参观“示范基地”外，其他的时间都要听课。
在“项目会”上，专业的讲师讲课内容包括林业改革的背景、沙尘暴的危害、投资的收益等等方面，而接下来，业务员们会用一张纸和一支笔，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着投资者7年后的美好未来。
在亿霖人的眼睛里，来应聘的人分为四种：第一种人，年岁比较大，曾有过一定的职务，有钱也有关系，希望为绿化尽一份力；第二种人，虽有钱有关系，但对造林兴趣不大；第三种人，一般退休职工，无职无钱，但口才好，有宣传能力；第四种人，下岗工人，纯粹是为了找份工作。
第一种人是销售代表重点保护的对象，一定要“拿下”；第二种人，则要帮助他们提高造林的兴趣；第三种人，是帮助重点，利用他们的口才发展更多的人；对于第四种人，则基本上放弃，不闻不问。
媒体报道推波助澜
王书兰说，在亿霖最火爆的时段，各个销售部交钱购林的人排起了长队，甚至因为交不上钱而打起来。在此期间，有些人甚至借助各种关系找到她，想走后门交钱购林。
她认为，之所以形成这种局面，一是因为亿霖销售人员总提醒有购林意向的人“下一代林子就要涨价”，此外，一些媒体的报道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2005年3月，一家报纸推出了两个整版篇幅的关于亿霖的报道，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王书兰说，那时候，有一个客户从山东打来长途电话要求买林。这个客户说，他原本并不信任亿霖，看到报纸后，立即打消了一切怀疑，主动拿出钱来。
在那段时间里，亿霖一个销售分部每月的销售额就能达到1亿元。
此外，亿霖还借用了明星的号召力。有多名受害者曾向记者提起，在亿霖广告中频频出现的葛优对他们的购林行为间接构成了影响。
“葛优也是受害者。”赵鹏运说，他与葛优并不相识，是通过朋友介绍，才请葛优做亿霖的代言人，其间也只是在一起吃过几次饭。葛优当时还专门投资购买了河南武陟县的10亩林地，并说：“咱家要是没林子，就是骗老百姓。”
根据警方目前掌握的材料，葛优的确不涉及亿霖的经营，在接受警方调查时也非常配合。记者曾给葛优发短信，希望他就此事做一回应，但截至记者发稿时，葛优并未回复。
违法行为变种难界定
赵鹏运至今仍不认为亿霖是传销，但他的姐姐赵代红则把亿霖的经营模式总结为：“从表面看，更接近正常企业的单层次传销。”
赵代红说，亿霖的经营模式与传统的传销不同之处在于，以往的传销模式通过下线不断发展下线，可以发展到上百代，而亿霖的层级是固定的4级，通过不断累积销售业绩而逐层升级。“现在都是企业行为在前，法规在后，对于违法行为新变种的界定很模糊。”赵代红说，亿霖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在玩文字游戏，只要反传销法不出台，这样的文字游戏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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