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千米井下揭开硼矿盗采黑幕

　　核心视点

　　矿业向来是一个可以发大财的行业，改革开放以来，不知有多少人的“第一桶金”由此而来，而近些年来随着国家矿业政策的调整和完善，可以说这一行业的从业行为越来越规范。但是，受百分之几百甚至是几千的利润吸引，仍有为数不少的人在不择手段地“以采代探”甚至疯狂盗采，矿区内的种种矛盾由此而生，案件发生率居高不下。

为此，前不久辽宁省贯彻《国务院关于全面整顿和规范矿产资源开发秩序的通知》精神，制定了《辽宁省全面整顿和规范矿产资源开发秩序实施方案》，这份方案中第一项重点内容就是“严厉打击无证开采、以采代探等违法行为”。

　　可在这种情况下，国家某些稀缺的矿产资源还是没能幸免。2007年初，硼矿石价格上限已经涨到了500多元一吨，而硼砂的价格已经攀升到了2500元左右一吨。随着全国范围内对硼需求量的迅速增加，作为辽南“硼窝”的大石桥市，矿区百姓与硼矿经营者的矛盾也几乎升级到了顶点。

　　整整几天的时间，记者围绕着那里“非法采矿”而进行的调查采访困难重重，最后不得已只能冒生命危险进到千米井下实地暗访。种种迹象表明，发生在辽南“硼窝”里的事情背景沉重。

　　百人举报　国家重点硼矿资源遭盗采

　　硼，一种化学元素。由于硼在高温时特别活泼，因此被应用于制造冶金除气剂、锻铁的热处理、增加合金钢高温强固性，硼还用于原子反应堆和高温技术中。由于硼具有低密度、高强度和高熔点的性质，可用来制作导弹推进器中所用的某些结构材料。硼的化合物在农业、医药、玻璃工业等方面用途很广。因此，硼矿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属于国家重点资源。在辽宁省，硼矿的主要产地只有大石桥和宽甸地区，而前者被民间誉为辽南“硼窝”，其范围内的“501矿区”还是国家当年29个重点矿区之一。

　　李兴民（化名）是大石桥市“501矿区”的居民，从2001年到现在的几年时间里，和他一样不停地奔走于市、省和国家各级矿管部门举报“非法采矿”的人不下百人。他们举报的内容无一例外都集中在辽南“硼窝”的另一个代名词——“501矿区”，因为那里存在着相当严重的“以采代探”和由此产生的盗采行为。

　　用“李兴民们”的话具体说来就是，目前的“501矿区”已经发展到了“三期工程”，前两期工程都是有合法开采手续的，可是从2001年、2002年前后开始的“三期工程”却在没有采矿权只有探矿权的情况下，大肆进行着矿石开采，高峰时每天都要采出100多吨的高品位硼矿石，使国家流失了巨额的矿产资源。李兴民说，就连通往市、省和国家各级矿管部门的公交车的司机都认识他们了，可是他们家乡地下埋藏的国家稀缺的硼矿资源却还在日复一日地流失着。

　　进入矿区　矿上有人和记者“斗智”

　　为了一探究竟，4月8日，记者一到大石桥市就赶到了大山深处的“501矿区”，并在该矿区“三期工程”的井口一“蹲”就是四天。由于记者租用的车辆与矿区参与运输的车辆有明显的不同，所以一进矿区，事实上记者的行踪就无“秘密”可言了。

　　4月8日15时30分前后，“三期工程”的硼矿井口开始有了变化，以往一车接一车往地面运矿石的火爆场面突然不见了。原本从井下往地面上运一次矿石只需20多分钟，可是这项工作在停顿了近1个小时之后，再被一车接一车运到地面上的东西就是“毛石（采矿过程中产生的废石）”了……

　　4月9日一早7时多，记者二次上矿并一直待到了13时许离开，期间从井口运出的全部还是“毛石”。13时以后，记者一明一暗分兵两路：明里记者乘车离开矿区直奔营口市矿管部门；暗里另一路记者仍然在矿区内蹲守。结果，明面上的记者一离开，“三期工程”的井口就热闹开了，不但往地面上运矿石，而且所有被运到地面等待运走的矿石上面都被盖上了一层“毛石”。更有意思的是，由于明面上那路记者离开时，“三期工程”的井口处有辆卡车里装的全是“毛石”，所以当所有产出的矿石被运走后，为了使现场保持“原样”，矿上又开来了模样差不多的装满“毛石”的另一辆卡车，并停在了原地……

　　当日15时左右，从明面上离开矿区的那路记者赶到了营口市国土资源局，并将仍然留在矿区里的另一路记者掌握到的情况向国土资源局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汇报。得知记者来意后，有关人员马上打电话为记者联系大石桥市矿管部门，并告之大石桥市矿管部门相关人员可以配合记者进矿调查。可是仅仅10分钟之后，记者却被告知，大石桥市矿管部门的相关人员已经在赶往40多公里外的“虎庄”的路上，无法配合记者了。没有办法，为取得第一手资料，记者于当天晚上开始了“危险之旅”。

　　乔装下井　记者冒险取得第一手资料

　　4月10日21时许，记者换上了矿工的装束，带着照明和影像收集设备，挑选矿工换班时间，绕过井口值班室，从“501矿区”后面的山梁攀下，进入了“三期工程”井口。

　　“三期工程”矿井内部从上到下，共有四段斜巷道和三段平巷道，从井口到最下面的掘进面总长度超过了1500米，最深处距地面井口垂直高度近300米，巷道平均宽度和高度都在3米左右，从上至下记者未见任何塌方处。

　　一过第二段斜巷道之后，从第三段斜巷道开始，记者找到了四五个“矿房”——在矿井内从事开采工作，为掘出矿石就必须形成它，术语之所以用“矿房”来形容，就是因为它是在矿床内部由人工掏出来的一个空间，就好像盖在大地深处的一个个房间。记者所见到的这些“矿房”长都在10米左右，宽都在8米左右，高都在6米左右。“矿房”外面的巷道上均停有成行的轨道矿车，里面装的满是硼矿石。

　　在井下由于时间有限，记者大致数了一下，装满硼矿石的矿车最少有10多台。李兴民和许多井下的工人为记者算过一笔账：一台矿车平均能装1.2吨左右的矿石，每天这10多台矿车往返于那些“矿房”，向地面运送矿石最少得七八十车次，而且从年初到现在每天近百吨的矿石产出量说明矿上根本不是在进行探矿，而是在偷偷地采矿！

　　李兴民和许多井下的工人还说，一遇到上面来检查，情形就会和记者所看到的一样，白天只出“毛石”，矿石全在地下不运上来。可惜的是，检查人员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白天来，而且矿上还提前停止从井下抽出岩层积水，让不断上升的地下水自然淹没一些巷道和“矿房”，使检查人员无法下井，等检查人员走后再进行抽水并恢复生产。

　　4月11日凌晨1时许，拿到了第一手资料的记者“爬”回到了地面，此时记者的双腿已如灌铅，两只鞋都已经露出了大脚趾头；由于斜巷道湿滑，坚硬的安全帽上也撞出了坑。

　　二次下井　矿方应付检查大做手脚

　　4月11日下午，营口市和大石桥市矿管部门得知全部情况后，与记者来到了“501矿区”，要求矿方配合下井探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下井过程中还是发生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小插曲”。

　　当时有两名矿上工作人员陪同记者下井，还没到第一道斜巷道的时候，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就拍打记者携带的影像采集设备，而且口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瞎他妈拍什么……”之类的脏话。不得已，记者只得迅速回到地面，说明情况后，矿方以“没想到”为由，为记者换了另外两名陪同下井人员。

　　记者再次下井，虽然还算顺利地到达了前一天晚上下到的最深处，可是前一天晚上记者发现“矿房”的几个分支巷道却已经不是积水过深就是出现了塌方，根本过不去人了。记者数了一下，共有3处巷道发生了塌方，只是在第三道斜巷道范围内的平巷道内，记者找到了一间前一天晚上独自下井时发现过的中小型“矿房”。

　　再次下井过程中，记者还发现了许多与前一天晚上截然不同的东西，最主要的就是所有矿车都是空的，而且牵引矿车的钢丝绳都被收了回去。对此，陪同记者下井的工作人员解释称，矿里这几天没怎么生产，牵引矿车的钢丝绳都收回去了。对于这一点，在记者回到地面拦住几个下班矿工一问之后，便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据这些人说，他们工作的地方不在“三期工程”井下，而是在另一个井口，他们每天两班倒，每班10多个人，实行“计件工资”，每出一吨矿石矿上给他们每人20元钱，他们的平均月收入在1500元左右。也就是说，在这个“三期工程”之外的矿井里，每人每月要出75吨硼矿石，一个班就是750吨，两个班一个月就是出1500吨硼矿石。这些矿工们告诉记者说，“三期工程”矿井要比他们忙得多，除了年节和检查期间根本就没怎么停过。

　　记者还是比较关注井下的几处塌方。陪同记者下井的工作人员解释说，是几天来井下掘进遇到了“碎石带”，陆续塌落所致。显然，甚至是矿方管理者都还不知道，记者已经于前一天晚上下过矿井了。另外，据一些矿工说，如果一夜之间井下积水上升了几十米，又有那么多的地方塌方，要真都是‘自然形成’的话，那么这个矿井根本不具备探矿条件。

　　针锋相对　矿方解释漏洞百出

　　记者重新回到地面的时候，已经是4月11日晚上6时许。当着营口市和大石桥市矿管部门相关人员的面，记者将前一天夜里下井收集到的情况与当天下井所见情形进行了对比说明。

　　对于前一天晚上第三道斜巷道以下有成车矿石的问题，矿方的说法是，在“三期工程”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矿井，该矿井有采矿证，但是为了向地面运送矿石方便，就将该矿井的巷道与只有探矿权的“三期工程”打通了，记者所见到的“三期工程”巷道内的矿石均出自该矿井。但是记者感到矿方之所以这么解释，显然是没有考虑“周全”，因为前一天夜里记者下井看到大量矿石的位置是在第三道斜巷道以下，而矿方所说的两个矿井打通的位置却在“三期工程”矿井的第二道斜巷道范围内，两者的牵引距离在200米以上。以盈利为目的的矿方，会把费时费力采出的矿石再送回到更深的地下，然后再费时费力地将它们牵引到地面吗？对此，在现场的矿方无法解释，只是反复表示采访结束后想请记者吃饭。

　　对于记者下井所见到的“矿房”，矿方也有说法。他们认为那不能叫做“矿房”，因为那是矿里在探找矿藏确定下一步掘进方向时形成的。但是这么说之前，矿方显然还是忘了把一个重要环节考虑进去——井下所有的巷道截面都是3米左右见方，即使是探查矿藏方位，打巷道也不至于一下子打出一个长10米左右、宽8米左右、高6米左右这么大的空间吧？

　　引起重视　有关部门要一查到底

　　记者随机从“矿房”壁上按纵深取下了几块石样，回到地面后，经该矿有多年井下工作经历的矿工辨认，结果证明是品位很高的硼矿矿石。有几个老矿工还告诉记者，他们可以担保，记者所见到的就是采矿的“矿房”。

　　事实上，类似于群众举报和记者暗访所见的情况早就引起了营口市和大石桥市有关矿管部门的高度重视。

　　“但是以往我们去矿里检查时，不是因为井下有很多的积水就是因为出现塌方的情况，检查工作进展缓慢。”营口市国土资源局法规监察科的任科长说，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在检查中发现过问题，“我们曾在检查过程中遇到过水淹巷道的事，可我们还是尽可能地用照明灯束探查了水下巷道壁的情况，结果发现过水下某处巷道壁与周边岩壁存在反光差别的情况。”任科长还说，岩壁上形成了“矿房”，入口便会有这种反光上的差别。现在看来，大石桥市“501矿区”应有“以采代探”的非法采矿行为。至此，营口市和大石桥市矿管部门对记者替他们了解、掌握“材料”的行为表示感谢，并表示近期内一定会组织精兵强将对此事进行彻查，给百姓一个说法，还矿山一份宁静，为国家资源撑起一把保护伞。本版文图除特别标注外由首席记者于江涛采写、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