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坚船利炮”激起提速梦 先后主持了4次大提速
火车第六次大提速将于4月18日施行。提速,这一关乎民生的大事,始于上世纪90年代,前5次大提速的时间表依次为1997年、1998年、2000年、2001年和2004年。5次大提速使我国铁路驶上快车道,有效遏制了客运量下滑态势,提高了市场份额,增强了铁路竞争力。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火车驶上快车道的主推手之一、铁道部原部长傅志寰,任职铁道部期间主持了4次大提速。
速度是纲
像风一样呼啸的火车让傅志寰耳边自然回响起我国火车的“哐当哐当”声
傅志寰的提速梦是在“坚船利炮”的刺激下倏然形成的。1981年至1982年,傅志寰在德国进修。乘坐在时速200公里的列车上,像风一样呼啸的火车让傅志寰耳边自然回响起我国火车的“哐当哐当”声。此时此刻,梦想自然被催生,“什么时候我国也达到这个速度”,当年我国列车最高时速100公里。时年傅志寰任铁道部株洲电力机车研究所副所长,他的梦想范围囿于所辖舞台。尽管其舞台与他后来在全国铁路施展拳脚相比太小太窄,但他仍自信“没有不可能的事”。他的自信来自于上世纪60年代初的政治风暴——苏联撤走专家,技术釜底抽薪。在此情形下,他们尚能自力更生地造出东风型、韶山型等系列机车车辆,那么今非昔比的条件让傅志寰有底气让梦想照进现实——“突破100公里时速没问题”。此决心与1978年邓小平在日本新干线上的希冀——“新干线推着我们跑,我们现在很需要跑”,皆成日后傅志寰在提速跑道上的推力。
“速度是个纲”,业内追求的最高目标。
1984年,傅志寰调入铁道部科技局,先后担任总工程师、局长。这个岗位,按他自己的话说,“给了我一个托梦的平台”。实施梦想第一步———全国调研。1988年,傅志寰只身前往广东,在广深线上,他发现“这条铁路比较特殊”,其特殊性在于与西德铁路相像———客运为主。白天跑客车晚上跑货车,客车、货车互不干扰,所以该线适于深度挖潜———提速。另外,广深沿线经济发达,人们能承受提速后的提价。如此,提速条件比较成熟。于是,傅志寰建议将广深线作为提速试验线。
当时,公路、民航崛起,火车速度落伍凸显,其表现为铁路客运市场份额持续下滑,“铁老大”被一些人称之为“夕阳产业”。走向低迷的铁路刺激着傅志寰在各种会议上屡屡提及“再不提速,就没人坐火车了”,于是,部领导同意他把广深线作为提速试验线。
1991年至1994年,4年间,时任副部长的傅志寰与总工程师多次主持试验。其间,“坚船利炮”再一次刺激傅志寰。1993年,他到哈大线检查工作,无意中了解到日伪时期(1941年)蒸汽机车牵引的“亚细亚”号列车最高时速已达130公里,这个刺激促他对多人提及。1994年12月22日,傅志寰的梦想终于照进现实,提速改造后的广深线时速达到160公里,现实让傅志寰自信“中国铁路既有线大面积提速势在必行”。他遂向党组提建议———大面积改造既有繁忙干线,提高客车速度。他反复、着重强调,提速是花小钱办大事,少投入多产出。每公里改造大约投入100万元,而建设一条单线铁路每公里则需2500万元,且建设周期长。1995年的一次部长会议终使傅志寰夙愿落地。
1997年1月5日,在铁科院环行线上进行机车性能试验。傅志寰坐镇驾驶室,当速度蹿上212.6公里时,该数字意味着中国铁路驶上高速车道,司机室里呼声一片。当晚,滴酒不沾的傅志寰请参与者畅饮。
既有线大面积提速始于沪宁线,该线303公里,列车取名“先行号”。傅志寰依然是重要试验必参与,先行号正式运营时,时速160公里,时间由4小时缩短为2小时48分。同年,傅志寰又参与领导了包括京广、京沪、京哈主要干线在内的全国铁路首次大提速,提速里程达1.3万公里。
大提速扭转了客车速度长期低水平徘徊、不适应市场需求的局面,尤其是京沪线提速改造后,其运输能力相当于一条单线铁路运输能力的一半。
“夕阳产业”一说自行终结。
伴随5次大提速,不断刷新的提速词汇提供了中国速度之变——“睡一觉,从广州到北京”、“上海人提前一天吃上新疆的哈密瓜”、“朝发夕至、夕发朝至”。
自主创新
天上飞的是波音飞机,地上跑的是奔驰汽车,铁道线上行驶的是“中华牌”机车
“天上飞的是波音飞机,地上跑的是奔驰汽车,铁道线上行驶的是‘中华牌’机车”,傅志寰自豪他在提速上延续了株洲岁月的自力更生。他说,“自主创新”是自力更生的派生词。
主持4次大提速,傅志寰坚守“中华牌”。他说:“我不反对拿来主义,但核心技术必须是自己的,否则永远受制于人。”就此,傅志寰的著文、讲话在业内耳熟能详:“我们要走引进-消化-吸收-创新的技术路线。不能光引进,否则我们买来的是表面现代化,牺牲的是内在创造力。”提速之始,傅志寰即明确打出“国产牌”、“节俭牌”。1998年,傅志寰任铁道部部长,这个平台为他铺垫了一层不折不扣践行梦想的台阶。他明确提速底线“对原有线路更新改造,尽量采用新技术,少搞土建,走内涵扩大再生产道路”,如此可节约土地、资金、物资。
提速的重要关节点是技术装备——机车、车辆、信号、通讯、轨道等。这些技术发达国家成熟,但价格昂贵且买不到核心技术。曾经研发出韶山型系列提速机车的傅志寰决定再次闯关。为大提速预热,铁道部组织研制并批量生产了东风11、韶山8、韶山9等提速机车、客车、电动车组系列,时速达到160公里、200公里,同时研发了信号、通讯、道口等新技术。民族自信心支撑着新技术,新技术支撑着历次大提速。
曾经,民族自信心让毛泽东说出“核潜艇,一万年也要造出来”,当下是“变中国制造为中国创造”。
中央支持
中央领导的支持使傅志寰“胆子更大、心气更高、视野更宽”
提速,这一前无古人之举,其风险自不待言。当时,安全大环境不如人愿,飞机掉、轮船沉、火车撞时见报端,所以,曾有记者问傅志寰如何看待提速风险?傅志寰答:“风险肯定存在,但不能畏惧风险。”傅志寰选择不畏风险的底气“来自上面的支持”。
提速试验阶段,朱镕基派秘书了解情况,邹家华、吴邦国、宋健亲自上车检查。熟悉工业的几位领导人很专业地向傅志寰提问,问题集中在安全与资金上,傅志寰以诸多数据论证提速安全。他们满意“核心技术是自己研发的”并表示:“中国这么个大国,核心技术不能买,要培养自己的创新能力。”
提速期间,江泽民通过身边人员数问进展情况。2001年11月4日,江泽民在视察石家庄机务段时登上提速电力机车。在狭窄的司机室里他与傅志寰交谈十几分钟,熟悉机械的他问得专业、具体、细致。傅志寰着重强调机车车辆等技术装备是自己开发的,江泽民点头说“好”。11月14日,江泽民又在北京车站视察北京至上海13次和21次提速列车,时间半小时。江泽民叮嘱傅志寰,“一定要开好朝发夕至、夕发朝至列车”。
中央领导的支持使傅志寰“胆子更大、心气更高、视野更宽”。三个“更”的载体是“中华之星”——秦沈(秦皇岛-沈阳)提速试验线。该路全长420公里,北段按时速200公里设计,南段按时速270公里设计,其中有66.8公里为时速300公里试验段。秦沈线首次采用具有我国知识产权的技术装备。2002年11月27日试验,时速达到321.5公里。某日,政治局委员曾培炎登上试验列车,他在司机室里盯着速度表,200公里、250公里、280公里。为保证曾培炎安全,傅志寰担忧“不能再高了”,曾培炎却说:“再快一点。”列车最终加速到300公里,此时风一般的呼啸声让傅志寰联想起21年前他在德国列车上……
据国家软科学研究计划课题组2005年报告——《中国高速铁路技术发展路线》:“‘中华之星’虽然还存在一些问题,与国外技术水平还有一定差距,但其意义在于通过这一项目,中国毕竟有了自己的技术开发基础和高速铁路技术平台。”
科技立身
“我是搞科研的,以后又主管科研,在这样的优势条件下,我如果不抓提速,谁来抓?”
傅志寰出身铁路世家,父亲是火车司机。他8岁读铁路小学,那时他的梦想是“父亲开火车,自己长大了造火车”。他在大学读机车专业,工作后研究电力机车,管理铁路。2003年,傅志寰任职人大财经委主任。虽离开铁路,但傅志寰铁路情结依旧,比如他在2004年出版的《中国铁路改革发展———探索与实践》一书的扉页上写道:“谨以此书献给全国铁路职工!”比如,凡出差国外,他必看火车站,百余张照片留下他流连火车站的足迹。现年69岁的傅志寰称自己“跟火车结缘一辈子”。
1956年,傅志寰留苏。在莫斯科铁道学院电气化系攻读电力机车专业。前往莫斯科的7天火车上,旅伴皆感枯燥难耐,他却遗憾没坐够。留苏期间,国家每月发给500卢布,我国使馆强调多次的话让傅志寰至今难忘,“500卢布相当于国内6个人的工资,就是说可以养活6个人”。1982年,傅志寰留学德国,国家给800马克,相当于600多元人民币,而当时傅志寰工资几十元。如果追问傅志寰执著提速梦想的前因,傅志寰以他年轻时挂在嘴边上的话作答,“报效祖国、报恩母亲”。1961年回国,报效与报恩让他在分配志愿书上写下“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傅志寰被分配到刚刚成立的株洲电力机车研究所。1961年至1984年,23年湘中岁月,傅志寰说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有机会参与、主持了韶山型系列电力机车的研究,傅志寰的湖南同事笑说,“韶山8提速机车的研制成功终与‘火车向着韶山跑’挂钩”。傅志寰庆幸当年选择了离京进湘,“如果当年留京,哪儿轮得上我搞研发。我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纵观傅志寰一生的职务担当——研究所副所长、科技局局长、主管铁路工业的副部长,科班出身的他始终将科技立身、有所作为当做他的生命线。他说:“我是搞科研的,以后又主管科研,在这样的优势条件下,我如果不抓提速,谁来抓?”探究有所作为的前因,傅志寰说是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影响,“‘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座右铭,”傅志寰说,“这个座右铭像鞭子一样抽了我一辈子。”(李彦春)(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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