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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内的七年谎言(组图)

张华有空就给女儿写信“汇报”近期的“读研”情况
看女儿照片是张华最大的快乐
为了给女儿出考题,张华在高墙下学习小学教材

  故事导读

  张华在狱中表现很好,他在迫切期待第4次减刑。入狱时,女儿刚1岁。为不伤害女儿,他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爸爸在上大学,读研究生,不能回家。这个谎言,张华编了7年,狱警也帮他圆了7年谎。“我欠女儿太多,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维持这个谎言。”高墙内的张华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为女儿幼小的心灵筑起一道保护墙。

  女儿的来信

  “同学们都很羡慕我有个研究生爸爸。”“爸爸,你寄给我的美国进口鸡毛我已收到,同学们都很羡慕我有个研究生爸爸。

婷婷想你了,你快回来,你说过要回来给我过10岁的生日……祝你学习进步,工作顺利。”信笺上的字迹很稚嫩,但工整。光着头、穿着蓝白相间囚服的张华(化名)手在颤抖,信笺也跟着颤抖,女儿婷婷(化名)为有个高学历爸爸而自豪的言语让他无地自容——事实上,他连小学都没毕业。张华的心情很复杂,一滴泪掉在信上,又一滴……4月晚春,万州分水镇福音山上桐子花开得正艳,一团团烂漫的白色点缀在郁郁葱葱的满山绿色中,潺潺的白洋河在山涧欢快流淌,鸟儿在林间纵情欢唱。山脚,却是一片被高墙圈起的的肃穆与阴冷。三合监狱门前是粗大的钢条、牢实的大锁;四周高墙顶上,圈着严密的铁丝;不远处,还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来回巡逻。外界的盎然生机在这里嘎然而止,甚至连风儿和鸟儿也不愿闯入。10日下午,张华坐在高墙下,久久凝视着这封信,习惯性地掐指计算时间——进来已7个年头了,2009年8月18日就是女儿10岁生日。自己的第4次减刑申请已上报,如果不出意外,到时是有可能被释放回家与女儿团聚的。张华回到寝室,小心地将信放进柜子。那里,还有一大摞信。“爸爸在读大学,读完大学又读研究生。爸爸从事的是高科技,高度机密,不能回家。”为了不伤害女儿,这个高墙内的谎言,张华编了7年,狱警帮他圆谎,圆了7年。谎言背后是如山的父爱,是冰冷、却极具人性化的铁窗。

  一“读”就七年

  入狱后,他便与妻子及其家人“串通”,一定要瞒住女儿。最后一次看到婷婷是在2002年7月的一天,也是入狱后唯一的一次。女儿那天的样子已在张华脑子里刻画了5年——白T恤、红裤子、透明凉鞋,红扑扑的小脸。每每想起女儿,他眼前就是那天婷婷拉着自己的衣角往外走时满脸的泪水:“爸爸,我要你跟我回家。”“爸爸不能回去,爸爸要读研究生。”张华将脸别一旁。这是他第二次对女儿说谎,也是他生平说过的最大的谎言。第一次这样骗女儿是在入狱时,那时,女儿刚会叫爸爸,还听不懂这些“高深”的话。婷婷没能拉走爸爸,但她知道了爸爸就读大学的模样——很远,进门还要通行证,因为里面全是机密。这样的神秘感成了她以后在同学们面前最值得骄傲的资本。之后,张华不准婷婷再来看他:“女儿一天天大了,我怕她再来就会看出这是监狱。”1999年底,张华因伙同他人盗窃车辆获刑15年。听到判决那一刻,张华哭了,满脑子都是女儿。那时,婷婷1岁零4个月,刚会叫爸爸,刚会缠着爸爸要骑马马。想像女儿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你爸爸是劳改犯”的情景,张华心如刀绞。张华入狱后,婷婷就和妈妈住在外公外婆家。他便与妻子及其家人“串通”,一定要瞒住婷婷。可漫长的15年啊,如何骗得了?“我想过骗她说外出做生意了,但不可能15年不回来啊。只有读书,可以一直读下去,大学读了还可读研究生、读博士、博士后。可读书有寒暑假,我只能说是机密单位,没有假期,也不能外出。”说到这里,张华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为了女儿,张华的“研究生”生涯一晃就是7年。

  女儿的质疑

  “爸爸,你读书怎么读这么久啊?”,“爸爸大学毕业了,现开始读研究生。”打亲情电话是服刑人员最盼望的时刻。每个亲情电话,狱警都要监听。张华没想到,自己苦心编织的谎言在入狱后打第一个亲情电话时便泄密了。去年,张华的谎言在监狱彻底公开了。这年3月,狱警母金玲刚调到三合监狱,她的工作就是监听服刑人员的亲情电话。“爸爸,你读书怎么读这么久啊?”“爸爸大学毕业了,现开始读研究生。”“那怎么寒假都不回来啊?”“爸爸这学校是国家高度机密,研究高科技,没有假期。”“那爸爸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婷婷想爸爸了就打电话。”“……爸爸这儿的电话是保密的。”服刑人员当着狱警的面撒谎,这还得了!母金玲提高警觉。“报告警官,我不想让娃儿晓得我在坐牢,我不想伤害他!”母金玲心里一酸:“我孩子只比婷婷大几岁,我理解他的心情。”她随即向监狱领导汇报张华的情况,听罢,满屋的人都沉默了。后来,大家一致同意,替张华在女儿面前圆谎。因表现良好,张华入狱不久就被批准享受二级宽管待遇,每月可打6次亲情电话。他非常珍惜这6次机会。张华盼望和女儿通话,也最怕和女儿通话。每次他都高度紧张,怕自己不小心露馅。女儿已经8岁,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尖锐”。一次,张华忍不住在电话里哭了。女儿竟警觉地问:“爸爸,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张华只得说:“爸爸很想你,想得哭了。”还有一次,女儿说长大了要当警察,专抓坏人。“听了这话,我觉得不配做她的父亲。”张华的眼睛有些湿。

  狱警帮圆谎

  “你爸爸的工作太机密了,他又能干,特别忙,只能委托我们来看你。”2004年10月,张华找到帮教他的狱警张成俊:“报告警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几道关于近义词的题?”张成俊以前是中学老师,才成为一名狱警,但服刑人员找狱警请教“近义词”,他之前闻所未闻。那是几道张华自己出的小学一年级语文试题。本子上写了4个句子,每个句子有个空,后面有4个近义词,需要找出一个最合适的填上——前些天,刚上一年级的女儿信中说,虽然老师布置的作业已很多,但她仍希望高学历的爸爸能给她出几道题。张华本来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但为让女儿相信自己是研究生,他花三天时间憋出了这4个句子。张成俊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服刑人员的伪研究生生活。“那几道题出得很不成功,我当时就帮他改了,并告诉他有学习上的问题尽管找我。当时我的孩子上小学二年级,能体会这个父亲的心情。”张成俊边说边摇头叹息。之后,张华找张成俊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帮忙出语文题,有时是出数学题,有时帮忙改作业。半年后,他竟向张成俊提出:“你能不能帮我买小学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教材。”张华说:“只有和女儿一起学习,才能骗住她。再说,我自己学了,也可以少麻烦张警官。”从此,每天收监后,同改(一起服刑的人员)们下棋、打球、看电视的时间,却是张华抱着小学课本学习的时间,。几年来,张华自学了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语文和数学。现在,他又托张成俊帮他买来三年级的教材。去年秋天,女儿上三年级了。今年1月11日,婷婷家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爸爸的同学和导师。“你爸爸的工作太机密了,他又能干,特别忙,只能委托我们来看你,给你带了好多礼物。”来人打开一个大背包。婷婷一下子就看中了那个黄白相间的小熊,抱着它兴奋地在沙发上跳来跳去。“阿姨,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很快!”阿姨抚着婷婷的头,声音有些哽咽。几天后,张华又该打亲情电话了。“爸爸送我的小熊好乖,我睡觉都抱着它。”女儿的话让张华一下子懵了。原来,同学和导师是狱警母金玲和范晓霞扮的。为让婷婷彻底相信爸爸在读研究生,1月11日,监狱派她俩专程从万州赶到婷婷在主城的家,只为帮一个服刑人员圆谎。“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真的!”张华当场失声痛哭起来。

  父亲的承诺

  “骗她,是为了不伤害她,但不能骗一辈子。”“等你10岁时,爸爸争取回家给你过生日。”这是张华在亲情电话里对女儿的承诺。入狱后,张华先后当过伙夫、小组长、大组长,还积极协助狱警做其他服刑人员的教育改造工作。因表现良好,他已减刑3次。第4次减刑申请已于本月初上报,如获批准,他将兑现自己的承诺。柜子里,已存了40多封女儿的来信。看女儿的信,成了张华每天最幸福的事。女儿会随时向他汇报学习、生活、心理活动,父女俩并没因为不能见面而显得生疏。一次劳动,张华挑选了一片淘汰的火鸡毛,用彩笔仔细染成红色寄给女儿,谎称是科研用的美国进口鸡毛。每年女儿生日,张华会到小卖部买张贺卡寄给女儿。女儿回信说,每张贺卡她都保存着,还拿到班上炫耀是研究生爸爸寄来的。婷婷说,她不是有意炫耀,只是学校开家长会时,同学们都是爸爸妈妈参加,但她每次都是外公或妈妈去,就有同学说她没有爸爸。“她只是想让别人知道她有爸爸,而且是个搞高科技的研究生。”张华一脸苦笑。“骗她,是为了不伤害她,但不能骗一辈子。”张华准备等女儿成年后告诉她真相,并乞求原谅。现在,他只想积极表现,兑现自己的承诺——争取在2009年8月18日之前回家给女儿过生。记者张一叶首席记者 周立/文 张质/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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